第27章
“不管怎么说,”残剑计划道,“明天咱们先找人打听一下。”
巫在族中行医的消息飞快传遍十部。
塞外民族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有时生病也找不到大夫,偶尔行游的祆教贤者与巫来到部落,对族中病人施以援手,不过这样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光临了。
江宜的医术乃是传自道医一门,加之他有一双能看见秽气的眼睛,常常一眼就能看清病灶所在,施术颇见成效,立刻就传出了名声。
起初,江宜只是与残剑一同去拜访韦纥国王,感谢他的关照与礼物,“顺便”打探与乎尔赤可汗有关的事情。
残剑将王后闼穆兰多的话翻译给江宜:“国王身体不行,年轻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就不能久坐,趴着才会舒服,请咱们见谅。”
江宜观察韦纥国王的身体,腰部积郁了一团黑色秽气,于是请来王后的牛骨梳充作砭石,为韦纥国王按压穴位推拿一番,稍微疏散沉滞的秽气。韦纥国王身上轻松不少,对待江宜便更信任亲切,说了一些关于先可汗的事情。
乎尔赤诞生之日,草原的野马群涉水迁徙,万马奔腾声如滚雷。这也算是天降异象,只是降得很不是时候,令覆罗妃子受惊早产,生下乎尔赤天然便体弱多病。乎尔赤作为可汗的长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不过他有一颗聪明的脑袋。一位汉地来的学者担任两兄弟的老师,乎尔赤在他的教导下学会了很多不适用于草原的社会规则。
好在他有一个勇武善战的弟弟。
突厥人很少敢向乎尔赤挑衅,因为王子阿舍十分尊敬他的兄长。都罗可汗逝世,不顾族人反对将汗位传给了乎尔赤,传闻那天夜里突厥的勇士包围了阿舍的毡帐,手持弓刀愿意为他一战。
第二天阿舍就离开了金山草原。他的部下告诉族人,王子是去为可汗寻找大日金冠上装饰的金鸟翎,当作即位的贺礼。没人知道阿舍是什么时候走的,但大家都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直到族人彻底接受他们的新可汗为止。
“可汗是冬月鼠日出生,命里无火,注定命短。”韦纥国王说。
韦纥国王将上次的几名姬妾送来服侍江宜。怪的是,分明残剑更加强壮,即使闲散地倚靠或是坐着,也充满了力量,与之相比江宜文文弱弱,却很得那几名美人的喜欢。
“乎尔赤可汗么,”一人说,“人是死在突厥部,当然与突厥人脱不了干系。”
旁人赶紧制止:“好大的胆子,什么话都敢说呀?!”
“大家嘴上不敢说,心里头都知道嘛。巫祝大人可要小心,听到了秘密,夜里要睁着眼睛睡觉哦。”
江宜心想,心里头都知道?难道阿舍也早就心知肚明了吗?与残剑对视一眼。
残剑道:“你们在韦纥国的人,难道连那天夜里金山发生了什么都知道?”
“知道呀,那天是卡拉琼,一年中夜最长的日子,金山每年此时都会彻夜点燃篝火庆祝。覆罗的人为他们的王子献贺,也派了勇士去金山,回来的人说,那天夜里牙帐中通宵灯火,可汗的身影照映得清清楚楚。他先是喝了很多酒,然后观看了帐中勇士角斗,很晚才睡下,第二天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么说,”残剑摸着下巴,“不就是梦中猝死的意思?既然是庆祝节日,人那么多,要下手也不容易。”
之后,来找江宜看病的人多了起来,江宜不得不将帐帘高高挂起,方便病人进出,残剑则为他充当翻译。
江宜乃有一百试百灵的妙方——因他是天书之体,书写天书的墨汁于凡人而言便是世外天的琼浆玉液,具有化瘀祛秽的功效。于是放个水盆在身前泡手,使清气散入水中,残剑再满脸虔诚地舀一勺到病人碗里,一口下去顿时浑身轻盈。
“巫祝大人!救命!这小子和人打架把肚子打破了好大条口子!”
残剑:“好,来,先喝一碗水。”
“这个不行,再喝就漏了!”江宜赶紧制止。
“大人,你看这人该怎么治呢?”
残剑一点也不着急,看那伤员嘴角还挂着两道血痂,俨然是那日与萧思摩在一块儿嘲讽江宜的兵士之一。
江宜满头大汗:“这、这、这……”他不好意思说这外科的伤他可救不来,有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知道得再多,从来没机会上手,也是白搭。
残剑道:“巫祝大人说,这个伤太简单了,我来就行。你,拿个碗来把他肚子罩住,别让肠子漏出来;你,去打水、拿毛巾;还有你,去找个会针线的女人过来……”
残剑指挥起来有条不紊,十分有经验。看来人在江湖飘,常有受伤的机会,也常有治伤的时候。
这厢帐中人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重伤患者,残剑指挥一位勇敢妇人给他缝肚子,江宜在旁围观,一边将他被水泡得透明的手掌晾晾。
残剑看一眼,说:“这也是你不同寻常的地方?”
“算是吧,”江宜说,“不过不是什么好事。以前常因这个,被人当作妖怪。”
阿舍走进来,一身胡帽乌靴,窄袖长袍,蹀躞玉带衬得他腰身挺拔,英姿俊朗。
“听说你在治病,”阿舍说,“眼下族人皆传言你有神通,药到病除。多谢你,因我的私心才让你留下来,你却帮助了我的族人。”
江宜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只不好意思,残剑说道:“你安排的任务,完成起来着实困难,我们也只有出此下策,向前来求医的人打听,才不显得张扬。不过听来听去,似乎总离不开心照不宣四个字。我说大王,莫非其实你心里早就明白,却故意耍着我们玩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