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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狄飞白:“………………”
  这原是因为,江宜只怕火烧水淹,摔是摔不死的,就算摔得缺胳膊断腿,用经纶千丝缝起来也就罢了,所以他毫不在意,见梯子迟迟搬不过来,又想看井底的白布,于是不假思索地就纵身一跃。
  只是把狄飞白吓了一跳,几乎以为他精神上有点问题。
  “咦,这布……”江宜一眼看见被狄飞白压在身下的白布,将其从泥潭中扒出来,只见白布仍然纤尘不染,在井壁砖缝中渗出的冷风吹拂下,犹如某种灵性的海草,缠绕在江宜手臂上。
  “这就是那块襁褓布。”江宜肯定地说。
  “……我受不了了,”狄飞白道,“梯子呢?梯子!人呢?!都去哪儿了!”
  江宜又很怀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口井里?是谁放的?还是被风吹进来的?”
  狄飞白复杂的眼神看了他半天,最后说:“你……要不挪挪位置?”
  “怎么?”
  “你站在别人的尸骨上了。”狄飞白说。
  江宜低头,鞋底青色地苔与黑色泥浆的混合物中,夹杂着一些灰白色碎块。顺着碎块的痕迹看去,井壁上靠着一具骷髅。
  这具枯骨头颅低垂,靠坐着,十分安详,并不令人受惊吓,只是感到时间的伟力。其人也不知死去多少年,狄飞白只是微微靠近,引起的变化就令它散架,顷刻便碎成一堆骨灰,白粼粼地反着井口日光,犹如泥泞中的月亮。
  二人一时都不说话,各自浮想联翩。
  过得片刻,狄飞白道:“这是一个女人。”
  “何以见得?”
  “这我不能教你,”狄飞白说,“看的死人多了,从骨头上就能分辨出来。”
  虽然江宜很想问他,为什么会看了很多死人,不过狄飞白立刻又说了第二句话:“这是一个老女人。”
  他蹲下身,从骨灰里拨出一粒牙齿,磨损得非常严重。只看了一眼,又丢回去,手在江宜袖子上擦了擦。
  那具尸骨原来周围堆放着无数杂物,如摔碎的陶碗、木舂、散架的织机,狄飞白摔下来时,白布就盖在骷髅脸上,仿佛一块敛尸布。
  “你要把布带上去么?”狄飞白问。
  江宜道:“不,应当是风伯将它带到这里的。只是其中原因我们不知道。”
  因为天书的缘故,很少有江宜不知道的事,因此他决定把井底奇遇记录下来。驿夫抬来梯子,二人终于爬出枯井,出来时满身都是泥土。
  问及井中枯骨,驿夫都说不知,这口老井封了只怕有几十上百年了,从来也没打开过。
  “从来也没打开过,那我是怎么掉进去的?”狄飞白说。
  “是不是撞邪了?”驿夫悻悻说道。
  狄飞白翻了个白眼,觉得身上都是腐臭味,简直受不了,便吩咐驿馆去准备热水,让两人洗个澡。
  日暮红霞万里,驿馆在霞光笼罩中,众驿夫敞开胸膛饮茶歇息,周身散发蓬勃的热气。
  江宜换了身干净衣服,不肯泡水,用半湿的帕子把身体擦净,出来坐在门槛上晒干。一面卷起袖子,舔舔鹅毛笔,又开始记录。夕日斜照,他身上沾了水的皮肤呈现温软的色泽。
  那厢狄飞白洗完澡出来,走近江宜身后。这少年人也学驿夫敞开衣襟,外罩一件黑夹衫,露出白皙的胸口。肋骨上覆着瘦削有力的肌肉,两手插在腰鞓里,挎着他的宝剑。
  “喂,道士。”狄飞白喊了一声,现在他开始相信江宜是个会一二术法的修道之人了。
  “嗯?少侠。”江宜回答。
  狄飞白在他旁边坐下,身上隐约有股昂贵的香料气味。
  “你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江宜斟酌片刻,其实他已经想好了,便说:“我准备往南走走看。”
  “哦,这是你夜观星象,还是投石问路,算出来的结果?”
  江宜腼腆一笑:“不,这只是曾经李桓岭走过的路。李桓岭生于西北广漠,成人后,先后去过位于西南的且兰府,与东郡池州。在涿水以北的名都称帝,又在洞庭湖畔尸解飞升。”
  狄飞白看着他:“所以,你打算把先帝走过的路,都走一遍?小道士,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志向,即便是著作局里专事修史的大人们,也不见得一一去拜访过先帝遗迹。神曜皇帝信徒不少,可八百年后还有如此虔诚的,实乃罕见。小道士,你这种奇人,日后必有作为。可我却还不知你的名字,江是哪个姜,宜又是哪个仪。”
  江宜写完了有关白河驿老井的内容,把袖子放下来,毛笔收好。
  “江宜的江,宜江的宜,”江宜说,“宜江宜山,最宜幽溪。”
  额尔浑河畔,燕然山下。
  远徙而来的突厥十部落脚于此,立起骨柱,搭上厚重的毡片,展开的毡包鱼鳞般紧凑。
  苍茫大地上风吹草低,牛羊落在大部队后头,族中的牧人要在天黑前将牲畜驱赶至栖息地。燕然山的苍鹰远看仿佛移动的小黑点,同一片蓝天下,似乎仍是熟悉的草原,然而一切已不同。
  右贤王胡山被处以极刑,驱逐出草原的消息,不胫而走,眨眼间传遍部落。
  那日胡山与孔芳珅交手,兵败而归,前去迎接他的正是伊师鸷。伊师鸷以阿舍之名,宣布了胡山擅兴兵事、专擅弄权的罪名,就地行刑。事情虽然办得悄然,却没有将胡山的手下一网打尽,以至于消息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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