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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屋里只有半君的呼吸,绵长而轻缓,令江宜想起雷音阁夜晚的潮水。他睡在半君身侧,仿佛回到将军庙那夜,窗外风雨交加,但傍身的磐岩下是安稳的。
  电光掠过,如同利爪,撕开了窗纸。大雨轰然入室。
  半君翻身而起,猛地压在江宜身上——
  狄飞白点了两斤肉、一坛酒,最后吃下了一半不到。役夫站在旁边看着,狄飞白脸上绯红,不好说是酒气上脸,还是臊得慌。
  并非所有侠客都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横,像他这样的,是比较秀气的侠客。
  “给我包起来,送房间里去。”狄飞白拍下银钱。
  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酸臭味儿,又问:“你们这里有澡堂吗?”
  役夫给他指了路。
  狄飞白拎起佩剑,于是准备去搓个澡。他有点羡慕江宜的体质,江宜整个人玉雕的一般,盛夏天里身上也冰凉凉的,不出汗也不搓泥,风里来雨里去除了点雨水泥土,什么也没沾上。
  澡堂在驿馆东院里,刚烧好水,外间打雷下雨冷风嗖嗖,一进门去热浪顿时扑人一跟头。
  里面已经有人在泡了,头上搭着条澡巾,听见开门声转过脸来,整张面孔蒸得通红。
  是个老头。
  第39章 第39章 谢书玉
  狄飞白脱了衣服,将佩剑搁在衣服堆里,顺着边沿滑进池子里,久经冷雨的身体立刻舒展开,熨帖到心底。那老头盯着他的剑看了半天,转脸问:“外地来的?”
  狄飞白心知他在打量自己,有些不爽,好在没发作,只是假装没听见。
  老头说:“小哥看着年纪轻,不知道剑术如何?”
  狄飞白横过去一眼:“你想试试?”
  老头于是知道了年轻人脾气不好,笑笑没再搭话,闭上眼睛似乎边泡澡边睡着了。屋外的雷声震耳欲聋,狄飞白喝了酒,被热气一蒸,顿时脑袋发晕,听见那老头说:“雷起兑宫,铜铁贵……铜铁贵,雪盈尺,人服白……”
  狄飞白迷蒙中,忽然觉得不对劲。那老头好像在说某一类卦辞。
  人服白?只有办丧事时,才穿白衣服。
  “你说的什么意思?”狄飞白出声询问。
  老头正侧耳倾听雷声,被他打断,也不介意,说:“听卦。雷是上天的声音,且兰府一年三百天都在打雷落雨,百姓听雷声知道今年庄稼的丰歉,当官的听雷声知道持正修省、为政以德。”
  老头见狄飞白嗤之以鼻,又说:“连谢总管也深谙听卦之道,据说总管他每次落雷的傍晚,都会独自在院中静坐,倾听雷声,领悟上天的指示。”
  “越说越玄乎了,”狄飞白将信将疑,“你刚才说的,岂不是不祥之兆?”
  老头摇头道:“只是略懂,略懂而已。听一些皮毛,不准的……”
  “只怕是装神弄鬼,拉大旗作虎皮。你们且兰府的人,都有些疑神疑鬼,什么夜里闹鬼不要出门,尽说些吓唬人的话。这便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谢书玉坐镇一方总管,带头搞这些神神叨叨的,非得有人提点他一下。”
  老头见狄飞白说话如此嚣张蛮横,有些惊讶,便不再多嘴。两人安静地各自泡了一会儿,相互搓起背来。
  狄飞白趴在池边,那老头跨坐在他身后。氤氲的水汽仿佛跟随振雷颤动,他无意中附耳去听,雷音犹如参天巨木连根拔起,搦动九霄,其中若说有什么上天的声音、冥冥的指示,只怕是耳根发麻产生的错觉。然而似乎又有什么隐隐的动静,被掩盖了过去。
  老头一边给狄飞白搓背,一边自言自语:“铜铁贵,兵戈近,血盈尺,动舟楫……人服白,丧事近……”
  低沉的念诉如某种靡靡之音,狄飞白昏昏欲睡,余光中一瞥,陡然一个激灵——他放在衣服堆里的牙飞剑呢?
  澡池中银光一闪,犹如银色带鱼游射而过。
  狄飞白拔地而起,折腰回身一脚踹在那老头胸口!
  卧房中。半君翻身将江宜压在身下。
  他突然发难,又着实用了几分力气,围榻脆弱地咯吱叫唤。江宜被他死死按在被窝中,脸贴着脸,半君的呼吸落在他面颊上。
  江宜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等、等等,怎么——”
  一柄弦月似的弯刀擦过他发鬓,嵌入头枕中。竹架的头枕在刀锋下豆腐似的裂开。
  江宜:“…………”
  半君抱着他从围榻上滚下去,弯刀沿着一条直线追砍,好像在切一段葱。
  半君大叫:“救命啊!杀人啦!”
  江宜被他吼得半边脸发麻,这时他才看清楚,窗户不是被风吹开的,有人从外面将它劈开了。那弯刀歹徒一时隐在黑暗中,一时又被闪电照亮影子,当他悄无声息欺近床榻时,江宜甚至毫无察觉。
  幸亏半君敏锐得像只地鼠。
  半君一手扯过桌案,朝那歹徒掷去,江宜都没看出来他竟如此有力气。弯刀一式将桌案劈成两半,未被阻挡片刻,拿定主意向两人杀将来。
  到此时,江宜再认不出这就是林中追杀半君的那伙歹人,就说不过去。
  江宜来不及思考半君这是捅了哪座马蜂窝,二人已到命悬一线的关头。漆黑的房间里,弯月似的刀光自四周角落亮起,不知不觉他们已被包围了。
  偏这时候狄飞白不在身边!
  半君瑟瑟发抖,紧抱着江宜不肯撒手。这呆子也是傻,害怕得只能背对那些刀光,不敢睁眼看一下,却没想过这个姿势只会让刀剑都落在自己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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