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江合叫住他:“商恪,你又要往哪里去?”
商恪醉意朦胧,浑不在意道:“出门走走。”
“你每次出门,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江合不满,“凭你的脚程,十天半月什么地方去不了,天下都走遍了,还有什么好玩的?”
商恪呵呵笑道:“天下之大,不在双足之间。小师父,你和我一起去么?”
江合转嗔为喜,眉开眼笑道:“好啊,咱们偷偷走,别叫法言住持知道。”
江合攀上窗台,竟似要跃出窗外溜了。江宜欲言又止,商恪看见他了,问:“弟弟也一起去么?”
二人在窗外看着他。
“一起去么?”江合递出手。
这个邀请令江宜受宠若惊,他偷偷将手心冒出的汗在衣服上蹭掉,一时又觉得恼火,不知为何见到商恪就像见到一朵他仰慕已久的稀世名花,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江合盯着弟弟的面孔,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递出的手收了回来:“不带你去了。”
“……”
“你回吧,”江合的语气意味深长,“我们走了。”
商恪没有多问,一手捏着江合肩膀,脚下一踏缩地千里,顿时消失在山林之外,眼前空余酒香阵阵。
江宜怅然若失,犹如被人玩弄了一般,心中很不受用。兀自垂头离开。
他年纪又小,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只是那日“树色浸衣绿,仙人醉春风”的一幕始终萦绕心头,便常寻个由头上山,探望哥哥,更希望能见到商恪。
有时运气好,有时则落得一场空。
商恪似乎全凭心意往来,并不常在某处停驻,即使来到鸣泉山,也是为了江合。他与江合坐而论道,说一些令江宜云里雾里的话,事后又称赞江合灵犀一点是吾师,而全然注意不到就在旁边不远处一脸敬畏的江宜。
法言道人说:“江合是有仙缘的人,他在雷公祠修他的道,你常常上山又是在做什么?你就没有自己的路走?”
江宜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在羡慕江合,羡慕那个令江合被洒狗血、抽鞭子,小小年纪就被逐出家门的仙缘。
十五岁生辰这天,姚夫人为他张罗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两个月之前他才在山上为江合庆过生辰日。商恪那时还在千里之外的蓬莱,仍记得江合的生辰,及时赶到雷公祠。他以一指剑风涤荡漫山遍野的桃林,激起纷纷扬扬,犹如霞光一般的花雨,当作为江合生辰的庆贺。
自然感应,天地同贺,岂值万金?
这使得江宜对自己的生辰日索然无味。
“江宜!这是我送你的康夫文集!跑了好几家书局才买齐!”徐沛热情地拥抱江宜。
“多谢你啦。”江宜接过,心事重重地放到一旁。
“宜弟,这是我送你的歙州砚,”刘夫人触景生情,抹眼睛说,“一晃就是十年,合哥应也有你这般高了。两月前才是他的生辰……”
江宜接过砚台,心中默默想道,合哥如今的日子岂是凡夫俗子可以设想的。
热闹过后,回到槿院。江宜与母亲在院中夜话。
年满十五后,江宜应当搬离母亲,到父亲居住的堂屋东厢另辟住所。不过一家人仍在一处屋檐下,倒也谈不上什么离别之情。
姚夫人说:“今日见你兴致缺缺,究竟有什么心事?”
江宜心不在焉:“没有什么心事。”
“该来的人都来了,莫非你还在等什么人不成?”
“合哥没有来。”江宜说。
“江合啊,”姚夫人叹了口气,“你不是告诉我,合哥儿在山上自得其乐,没有什么牵挂的?”
江宜很是苦恼:“我倒觉得,合哥那样的日子过着也不错。”
姚夫人吓了一跳,从没听江宜说过这话:“不错?哪里不错?你也想寻一处深山老林去隐居?”
“不是……”
“那你也想出家,修仙问道?”
“……也不是。”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江宜不肯透露。
姚夫人犯愁地说:“我儿,每个人要走的路都不一样。江合是注定了要断绝尘缘的,你向往他又能得到什么?难道要舍弃你爹娘,舍弃你那些朋友,情愿像江合一样做个孤家寡人?”
注定?
一个人在出生之前,就被注定了他将要做出怎样的事业,与谁结缘,又与谁结仇。命运如零落之花,它是凭着什么样的喜好,决定降临在谁人头上?
“你今年几岁了?”法言道人问。
江宜回答:“年十五了。”
“十五岁。你哥哥只比你大一年,两个月前他就同我说,山上的修行无法令他满足,他想要离开鸣泉山,去走苦行之路。”
“为什么?”
“因人的本性中,有好逸恶劳、趋利避害、自尊惰怠种种恶习,唯有刻苦的修行与艰辛的环境,才能磨去。鸣泉山的生活太过安逸,江合选择一条艰苦的修行之路,是为了明净自己的心性,从而洞察玄道。他与你年纪相差仿佛,却早已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你怎么还在寻寻觅觅,不知所谓?”
法言道人冷心冷性,很少和他讲这么多话。江宜觉得,她也许是厌烦了自己总是来雷公祠打扰出家人清净。
“若我也想像哥哥那样呢?”江宜问。
“你做不到。”法言道人说得很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