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江宜挎着褡裢走过乌衣巷,月影如山,赤红的光华在城中流淌。他在乌衣巷中所待不过片刻,已听到国公府内大乱,料想布警语借助外力从蛇瘿幻梦中脱身,也如当初的李裕一般失心疯了。
名都城内自有奇人,国公府一出事,很快就会各方皆知。果然还未走上国都大道,他心中预警,抬眼看去,只见皇宫上空硕大无伦的赤月之中,出现一粒小黑斑。
那黑斑逐渐放大,好似在迅速靠近,从天而降,现出一个字——“有”!
江宜摸出褡裢中一支笔,当空挥出一道墨痕,与“罪”字相遇,两笔互为冲散,化作涛涛黑水,霎时向名都街道淹来。江宜立即抬袖挡脸,黑水未至,国公府内亮起一道盈盈光环,扩散开去,笼罩住皇城,黑水自光罩上化去。
国公府飞楼上,盲童怀中护着谷璧,玉璧光辉如落雪清霜,覆盖大地。
少年祝史在他身旁护法,看见那赤月当中,浮现亭台楼阙,骇然道:“人间帝王殿……天上……白玉京……”
又一字从天边逼来——“罪”!
街上飞起信笔一划,又与“罪”字冲抵,漫天黑水在皇城上空被谷璧之光驱散为悬天瀑布,一时间城中门户紧闭,太常寺与建元宫中各处祭起法器宝光,与盲童助阵。少年祝史目视街上墨光飞起的方向,携一罗盘纵身跃下高楼:“我去会会那歹人!”
“当”!
“诛”!
江宜接连挥笔,抵挡赤月飞来的四字连珠——有、罪、当、诛!
国都大道砖石齐飞,骤现鸿沟,天威将江宜掀翻在山墙上,一阵碎砖乱瓦。江宜手中神笔掉落,他一低头,捡起自己端掉的左臂。断口处淌出黑色墨水,手臂焉成一片薄薄的纸,被江宜折了塞衣襟里。
趁着天上没有再发难,正要悄悄溜走,那处高楼上飞来一人,于半空中拨动罗盘,凛然喝道:“贼人哪里跑!吃我一招!”
少年祝史手中罗盘飞速转动,七星二十八宿十二月将对应罗盘之位,于星空中变幻无定,四周街景扭曲改变,道路如海浪起伏摇晃,四方城池顿时化身迷宫,无路可逃。
江宜受困于原地,少年祝史早已看清他的面容:“又是你,江宜!”
“名都之内,不可妄动异术!你为何要犯禁!”
江宜怀里揣着断臂,捡起神笔,冲他一笑。
少年祝史顿感不妙,忙一拨罗盘,移来一座墙,挡住了江宜画来的一笔。江宜连连出笔,少年祝史不得不连连移墙挡之,怒然道:“你身为太常寺阴阳博士,为何要知法犯法!大闹名都,危及皇城,视同谋逆!你可知罪?!”
在罗盘影响下,街道缩短,最后一面墙挪开,江宜与少年祝史对面而立,笑道:“我什么时候危害到皇城了?”
少年祝史面色冷然:“那时你带走我师父遗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就早知你有所图谋!今日断不会放你轻易离开!”
江宜道:“那好,请看周围。”
少年祝史依言看去,只见那些被他移来挡住江宜墨笔的墙上,一横一撇一竖一折……四面之墙,合为一个“破”字。
破!
顷刻间垣墙炸开,乾坤落定,街景不再变幻,少年祝史手中罗盘却不受他控制,急转不止。
“走了,不留。”江宜反身就撤,却见太常寺的道士已经赶来,各人手中皆持有风水罗盘,将盘一拨,眼看空间又要混乱起来,江宜叹道:“名都守备果然不同寻常,今日想走难了。”
这处正有道士为难,那处赤月中又飞出几个墨字,分别为:“淹”、“压”、“埋”、“裂”、“震”。
“淹”字当空,犹如灭世洪水。
“压”字如泰山贯顶,令人身体奇重无比,难以挪步。
“埋”字则似夺走了空气,使人无法呼吸。
“震”字一出地动山摇,“裂”字好似斩向名都的一把绝世之刀。
这时候不止江宜,身在名都的所有人都产生一种死到临头的绝望,在那无与伦比的天威面前,人之生命犹如蝼蚁。
江宜握着神笔,却不知该如何同时破去这五个字,只感到城中成千上万的百姓都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冰冷瞳仁中映出此时可怖的天空。
天空裂为上下两半,将五字破为连天黑水,却不是那“裂”字所为,而是一道横空出世的剑意——
“太史官!休伤无辜!”
听见那声音,江宜调头就跑,众道士虽被地动破阵,东倒西歪,长街上却还站着一个人,手中握着一道闪电。
“江道长……”灵晔扬手一劈,闪电于街上拖出深深沟壑,“你要往哪里去?”
慈光院,燃灯堂。众人目睹异象横生、仙京凌月,早已惊得目瞪口呆。院正率领数百护陵卫兵,拥护皇帝撤离慈光院,返回皇城建元宫。一时间慈光院里外走了个干干净净。
红墙暗门前,吴珠伏听片刻,确认脚步声都走干净了,方想推门,忽然又觉得此时应当小心行事,因此又转而溜到一处院墙下,提气运功,飞足而起翻墙进入了陵园。
深夜的陵园本该寂静安宁,今晚却太过不平凡,天空只见红月无有星辰,陵园沐浴在血光之中,似乎注定要发生一场不详。
漫长神道上,一人一枪而立,与翻墙进来的吴珠撞了个正着。
吴珠本来难得做一回小偷,正体验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却好巧被人撞破,心情十分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