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冯京捻着翘尾巴的小胡须好整以暇,早料到她有此一问,却没开口,由身边的唐海峰代为回答。
“总领能动这兵器库,你却不能,小姑娘,上下尊卑有序,说话可得注意点。”
此言一出,才算落实了谢致虚心中所想——冯京同意他们进来开开眼界,可没同意他们带走兵器,除非两手空空,否则今日是走不出器械库的木门。
舒尹之得了吕惠与石人愚叮嘱,到底按捺着没有发作,同谢致虚一前一后出了兵器库。
冯京在他们身后悠悠道:“尹之啊,我观你师父久无下落,生死两茫茫,弟子回来那么多也是群龙无首,再找不到人,生还希望可就渺茫了。”
唐海峰像条应声虫,在句末哼笑捧场。
舒尹之侧过头,冷冷道:“老狗,闭上你的臭嘴。”
“等我收拾了那狗东西,斩天罡就给你用。”舒尹之对谢致虚说,语气之坚决,让谢致虚仿佛已经看见当头棒砸得冯京脑门开花的未来。
之前是他想错了,舒尹之这个暴脾气,哪里经得起冯京一而再再而三挑衅。
谢致虚觑着舒尹之神色,猜测:“斩天罡是朱掌门锻造的吗?”
“是我锻的。”舒尹之说。
谢致虚:“???”他还以为斩天罡是皇人岭的镇派之宝一类,很有象征意义的东西。
“虽然是我锻的,但师父从头指点到尾,我们都很满意那把剑,剑成那天就入了神兵册。弯刃单锋,削颅不沾血。你剑快,就当用快剑。”
谢致虚承了她的情。
舒尹之还许诺帮奉知常重铸一条腿,剑虽取不了,铸炉还可以用,只等谢致虚给了尺寸就能开工。
回程的路上经过练武场,有两个弟子在铸鼎边上练功,被巡逻卫队驱散。冯京代行掌门之职,停止了除有订单催促的铸造以外的一切日常活动。
内门弟子的院落是按排行分配,吕惠是二师兄,住处比舒尹之大,邛山的三人和越关山都和吕惠住。谢致虚推门进去就看见骁云卫的十二个少年垂头丧气向越关山请罪。
“按照地图,边边角角都摸遍了,没有找到囚禁的迹象。”雁门汇报道。
“密室暗门呢?”吕惠追问,“本宗内没有太多,我在地图上都标出了。”
宁武嚷道:“当然都找过了,不然怎么叫找遍了?我估计人已经不在宗内了,否则不会完全无迹可寻。”
密室暗门通常建在主人起居的宅邸中,冯京调了许多卫兵看守,骁云卫还能悄无声息摸进去,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们是凉州越家训练出来的近卫。
“唉,”石人愚背着长剑,郁郁道,“这可怎么办,我把弟子们都召集回来,以震慑冯京,可若师父遍寻不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他方才又接了几批师弟妹回宗,刚把人安顿下来,马不停蹄就赶来商议对策。
吕惠面色也很阴郁,一言不发。
武理突然说:“养鸡场去过了吗?”
众人都将他看着。
“养鸡场啊,”武理重复,“雉冠峰上,用一线锁链和主峰相接,只有喂鸡时才有人去,平时都荒无人烟的养鸡场。”
宁武铺开地图,少年们脑袋凑一块,一边细看一边嘟囔:“地图上有这个地方吗?”
吕惠和石人愚经他一说,也才想起来。石人愚困惑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知道我们皇人岭的雉冠峰?”
吕惠打断了他:“别管那么多了师兄,找人要紧。”
雁门几人得了越关山的令,又着急出发。
向晚云雾终于淡了,变成絮絮团团的虚影,罩在院落间,远处群峰影影绰绰。粉白的杜鹃攀上篱笆,簇在一起,正是花季最娟丽的时候,却被遮去光泽,在暗淡的黄昏里显得憔悴。
雾气与夜色掩盖之后,一切人物都跃跃欲试。
谢致虚吃了晚饭坐进院里,骁云卫还没回来,吕惠同石人愚一起去见刚回来的后辈们,只剩武理和越关山在闲聊。
谢致虚只听了只言片语。
“……装聋作哑好了,说多错多。”越关山说。
武理回答:“朱掌门是个好人,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
谢致虚脚尖一动,越关山就盯过来,一边跟他打招呼一边在袖底戳戳武理,叫他住嘴。
谢致虚犹豫片刻,最终没有过去。武理最初不喜越关山夸张的行事风格,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二人心思一般细腻,都能从一点语气里读懂对方的意味,以至现在有些话武理不和谢致虚说,倒会和越关山分享。
篱笆的门开了,唐宇推着奉知常晚归。
檐下全是暮色阴霾,房门半开,未点灯的室内模糊一片。一只手把住房门。
“去哪儿了?”谢致虚问,“这么晚才回来。”
连推车的唐宇都吃了一惊,他还是头一回听谢致虚用这种生硬的语气和主子说话。
奉知常本就吃软不吃硬,理也不理他,径自推开门。
谢致虚松手让他进去,却从唐宇手中接过轮椅,熟练地翘过门槛。
“我和二哥私下说点事。”谢致虚对唐宇说。
唐宇站住了,见主子没有反驳的意思,伸手替他们拉上门。
窗扇半开,所剩无几的天光全被插屏挡了。
谢致虚点亮油灯,回头见奉知常自顾自坐在桌边,垂头拨弄盘成一圈的黑鳞蛇。蛇脑袋在他细白的手指下一点一点,眯起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