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这话不是提问,是自言自语,唐海峰便不敢擅自接茬,恭敬奉好灯烛。光晕打在画轴上,青黛染料晕开一层异色。冯京神色一动,指着画卷边沿问:“今日有谁动过这幅画?”
唐海峰一愣:“啊?”
门外侍立的卫兵回话:“总领,没人来过议事堂。”
“不可能!”冯京厉声道,“这幅画的位置被挪动了!”
唐海峰大骇,他虽没看出位置有何微妙变化,但他曾跟随冯京进入过画后密室。画被动过事小,可能有人偷偷进过密室事大。
“是谁!”冯京怒道,“谁未经允许擅入议事堂!”
唐海峰立刻想起白天那个嚣张的女弟子:“总领,会不会是那个舒尹之?石人愚广召弟子回山,不就是想要胁迫您,他们找不到朱得象不会罢休,一定怀疑是您把人藏起来了。”他心念电转,想到一石二鸟的计策,对冯京道:“石人愚带回来的人里,还有属下曾打过交道的,那个坐轮椅的叫奉知常,跟在他身边有个叫谢致虚的,此二人在苏州就曾打乱丞相的布局,我看他们在此关头来到皇人岭,也没安什么好心。”
冯京狐疑道:“姓谢?”
唐海峰哪里知道姓谢怎么了,他在苏州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梁家人追杀,一路逃到冀州,对逃命途中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一概无所耳闻。他在冀州被人发现携带的匕首是血算盘,当作皇人岭弟子领回了清源镇,还以为是抱上了冯京的大腿躲在皇人岭才免去了梁家的索命。谁料冤家路窄,又叫他遇见了奉知常,落到自己地盘还弄不死人,他唐海峰的脑袋就白塌了!
“就是姓谢,”唐海峰说,“另外一个姓奉,尤其诡计多端,放任他们和弟子们混在一起,属下替总领深感不安。”
冯京看着他。
唐海峰立刻会意,压抑着即将喷涌而出的兴奋与战栗,单膝跪地:“属下一定不负所托!”他一手习惯性搭在匕首手柄,拇指挑出一截锋芒,血算盘嗅到了将要沾上的腥味。
武理完全搞不懂,谢致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黏奉知常的,分明他们两个才是正儿八经相处过两年的师兄弟。
“不要转了,你转得我头晕,”武理恼火道,“他就是跟人出去逛逛山路,你还能拴根链子把人锁起来关在房间里不让出门吗!”
一盏茶功夫前,项横刚从谢致虚面前推走了奉知常。
谢致虚一手抱胸,一手摸下巴,在吕惠的小院里走来走去,牙齿磨得嘎嘎响,闻言面向武理,神色竟然十分认真。
越关山端详他片刻,对武理说:“你讲得太详细,他都动心了。”
越关山也是个闲不住的,吕惠和石人愚还没商量出对策来,叫他们按兵不动,成日困在院子里,他都要生霉了。
“我们也出去走走吧,你说的那个雉冠峰,听上去非常险峻,值得一攀!”越关山兴致勃勃道。
武理一盆冷水浇下来:“你只要出了这院子,立刻有巡逻卫队拿着真刀真枪请你回到自己住处好生待着没事不要出门。”
越关山道:“怎么那鸟毛就能在外面乱晃不被驱赶?”
谢致虚开的好头,他们现在都管项横叫那鸟毛。
武理也道:“对啊,为什么?”
三个人面面相觑,相对困惑。
这时院门开了,唐宇魁梧的身躯从花篱笆间挤进来,身后没有别人。
“你怎么回来了?”谢致虚问,“二哥呢?”
唐宇摸摸脑袋:“长老同人在山上转转,不要人跟着。”
谢致虚脸色陡变:“他叫你不跟着你就回来了?!”
唐宇保持沉默,显然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山里疾风阵阵,吹落了灌丛枝头的杜鹃,绢花落进泥里,沾上零落的污渍。
吕惠和石人愚已经在宗门里浪费了太多时间,他们才意识到也许骁云卫说得对,朱得象已经不在宗门里了。
然而看门的出了魏老还多了一队兵,把守山门只进不出。
早先清源镇镇民上山请求解决水源问题,弟子们还能出入自由,如今竟是要封山的架势。
吕惠心中愈发不安。箭在弦上,已然只待一个发弦的时机。他藏好焦灼的情绪回到住院,等待已久的客人们告诉了他新的消息——
“奉先生失踪了?”
吕惠如遭迎头一棒,向来机关百窍的心思都卡了壳。
谢致虚此时倒很沉着:“准确来说,是被鸟毛带走了,现在还没回来。”
时已近晚,宵禁比白日无事不准外出管制得更严格。现在还没回来基本等于人不见了。
吕惠一下没反应过来:“鸟毛是谁?”
谢致虚礼貌道:“哦,是项横。”
吕惠:“…………”
“你得想办法让我师弟见项横一面,不然他能急得把你院子拆了。”武理诚恳建议。
吕惠挂着弟子腰牌,赶在宵禁前最后一刻避过巡逻卫队敲开了项横的屋子,拎着后脖衣领把人强行带了回来。舒尹之得到消息,带着她的房客们翻过院墙,摆开三堂会审的架势,骁云十二卫和项横有旧怨,如狼似虎将人团团围住。谢致虚手无寸铁,可他盯着项横的目光就是最锋利的剑,抵在喉咙上要他交代将人带去了哪里。
一滴冷汗藏在项横鬓角,但他面色依然轻松无畏:“说什么呢,我和奉先生相携同游,结束后他自然是回了吕二师兄的院子,怎么能找我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