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阳台上摆了三四把藤椅,桌子上扣了本书。
  夜晚灯光昏黄,她坐在椅子上,望着远处暗黑的天幕,忍不住下了会神。
  昨天晚上,没想到竟会在医院遇上郝淮。
  等爷爷的身体好一好,是不是该跟他说一下这段偶遇呢?但以他老人家的做派,能忍住不发脾气吗?
  还有这个郝淮,他知错了吗?自己还有勇气再去揭一次年少时的伤疤吗?
  院子里传来谈话的声音,一句一句,不紧不慢地说,听着像是方成悦,他总是那样,看起来顶高冷没有耐心的一个人,其实对一个人好起来,有的是耐心。
  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要特意避开自己?
  纪鱼藻突然笑了,心想总归不会是家里藏了个有婚约的女人,得知他又要结婚,因此兄弟不忿特来闹事的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心想管他的呢,人生就这么几天,怎么开心怎么来呗,干嘛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外面的谈话声好像停了一歇,紧接着新一轮谈判又开始了。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谈话声终于停了。
  没过一会,方成悦从前院穿过来,走到了别墅的背面。
  他抄着裤兜,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鱼藻起身,走到阳台边上,扶着栏杆往下喊了一声,“喂。”
  方成悦猛地抬头,见她一只胳膊垫在栏杆上,一只胳膊举起来托起了腮,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从这个角度看,”纪鱼藻夸张地去撩他:“哇,你好像变得更帅了呢。”
  此时皓月当空,她身上披着一层银光,开心笑着的样子,看起来鲜活的不太真实。
  分手的这三年里,曾经许多次,他也曾抬头仰望过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无数次他问自己,真的就非她不可吗?
  两个重心都在学业上的人,除了学习就是训练,真正能在一起的时间其实非常短暂。就算见了,也无非是交换一下信息,谁都无法深入到各自的生活里去一探究竟。
  方成悦感觉自己像一个在独自开凿隧道的人,前方孤独黑暗,不知道尽头在哪里。而纪鱼藻,像一个提灯的人。虽然那光苍白羸弱,瞬息即灭,但那总归是黑暗中亮起的一束光。
  一个适应了黑暗的人可以没有光,但一个享受到光的人却无法再适应黑暗。
  偶尔他望着她的脸,心脏会在沉默中大力跃动。
  “偶尔”越来越多,变成了“时常”。
  方成悦想,是的,他非她不可。
  悸动的箭矢穿过心脏,他的眼睛再次落到阳台上那个人身上。
  方成悦淡淡地笑了笑,说:“从这个角度看,你好像变得越来越好看了。不,应该说,以后只会越来越漂亮……”
  “……”纪鱼藻的脸像是草原上烧起木柴的火盆,初秋的风一吹,火舌躬身俯冲,她红着脸,很有自知之明的说:“我错了,你别考验我。”
  说完又打了个呵欠,疲乏的眼泪滚上来,她问:“出什么事了?我能下去了吗?”
  此时黎初走出来,站在方成悦身边,仰头也往上看。
  第48章
  ◎她的人格永远独立◎
  两人四目相对,像有块冰在脸颊上贴了一下,纪鱼藻脸上的笑被冻住了。
  不一会儿,有个年轻男人走到黎初旁边,他没有抬头,只是喊了声“姐。”
  纪鱼藻心想自己得去买张彩票,怎么全都猜对了呢。
  黎初转头去看方成悦,难免觉得心酸,孤高的月亮自愿从天上坠落深海,一条鱼不劳而获。明明她和这条鱼跟他都是天壤之别,可他选的仍然是楼上那个。
  “你会怎么跟纪鱼藻解释今晚的事?”
  方成悦想还能怎么说,她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呗。
  黎初等了一会,咬牙又去看他,眼神里藏着一丝倔强的恳切。“至少在她面前,请你别让我变得那么卑微。”
  仿佛并不敢听他的回应,她说完便走了。
  弟弟黎阳的精明全堆在饱经风霜的眼角褶子那儿,他弓着腰,朝方成悦热情讨好地笑一笑。“走了,哥。”
  方成悦回身,见楼上那个也早没影了。
  他大步走上台阶,拉开了院子外面的门。
  纪鱼藻跟他父母道完别出来,两人狭路相逢。
  院子里昏黄的灯盏下绕了一圈小飞虫,风从幽暗的林木中穿过。她站在那里,背光,懒散,眼中闪烁着幽暗的灯火。
  明明前一秒还很亲密的人,下一秒又会变得猝不及防的遥远。
  他被她刻意拉开的距离搞得心烦意乱。
  开车回去的路上,方成悦突然问她对自己家印象如何。
  纪鱼藻说:“宽敞明亮有情调,好像秘密花园。”
  方成悦不带情绪又问:“那我们家的人呢?”
  “知识分子春风化雨,看起来很开明,但又有些特别需要坚持的事情。”
  “什么事情?”
  “问你自己就知道了啊。”纪鱼藻的眼神轻飘飘落在他脸上,在两人之间划了条界限分明的线,“黎初的事情,你为什么还不肯告诉我?不要让我想来想去,否则今晚又要失眠了,明明我困得要死。”
  方成悦像在解一道谜题:“你在怕什么?”
  纪鱼藻的眼神看起来更加闪烁,“我们还能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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