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金竹笙听见门铃声,客客气气将她接进来。面对她,话都说得拘谨,“吃过早饭了没有?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您别麻烦,我吃过了。”
  金竹笙又将她让到长沙发上,“你坐呀。”
  纪鱼藻便坐下了,金竹笙坐在长沙发扶手旁边的一个单人沙发上,从包里取出手机,递过来,面有赧色,“因为他要做手术,我才去看了一眼。他叫我把这个给你,他……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纪鱼藻想,那些已经形成惯性的伤害,自己已经是虱子多了不痒了,何必再去说给毫不在意的人听呢。她接过来连看都懒得看,顺手就塞到了自己的卫衣口袋里。
  “郝淮吸烟吗?”
  “他不吸烟。”
  “确定吗?”
  “他有胃炎,只要吸烟就会刺激胃肠道黏膜。他确实烟酒不沾。”金竹笙看她的脸色,斟酌着问:“又在办案子吗?他虽然脾气不好,但应该不会违法犯罪。你怀疑他?”
  “他有让我不怀疑的理由吗?”纪鱼藻心中的恨意止不住的往外冒,“他可是个连个十来岁的小孩都揍的混蛋啊!”
  金竹笙的脸牵动了几下,当年的她对郝淮的举动有所察觉,但因为是个无关紧要的孩子,因此从未想过深入去了解。而事发之后,她明知郝淮是为了给自己出头才动手,但却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他。
  她不干涉,不评价,不道歉。因为公公纪允江的雷霆手腕,才顺利摆脱了他的纠缠。
  就这么对峙着,敌视着,别扭着,时光匆匆而过。直到此刻,她和她之间已经千疮百孔,再也无法挽回了。
  森冷的气氛冰的人直打寒颤,金竹笙望着她,嗫喏道:“中午留在这里吃午饭吧,一会我去买菜。”
  “不用了,中午还有别的事。”纪鱼藻推辞,抬眸问她:“去看过莲池了吗?”
  “……看过了,”金竹笙低着头,缓缓说:“宣判之前还有时间,能为她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吧。我现在也慢慢接受了。”
  纪鱼藻从卫衣的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给她,说:“这是我这几年的积蓄,密码是莲池的生日。”
  “我有钱。”
  “我知道。也没多少,您收下吧。”
  “这是什么意思呢?”金竹笙挑起嘴角,阴阳怪气的笑着说,“怎么看着像是要跟我断绝关系似的?”
  “周嘉心的脸被莲池划伤,我知道您赔了很多钱。我会尽力再劝劝她,但愿对方能和解吧。”
  金竹笙放下心,没再推辞,将卡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
  继母从她的态度里捕捉到些微缓和的余地,心中的不甘又涌上来,急切地问:“鱼藻,你熟悉法律,就没有替你妹妹减刑的方法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你们可是亲姐妹啊。”
  “两名成人毫无利益或者情感上的纠纷,其中还包括一名最无辜的儿童,莲池是故意杀人,给当事人家庭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于情于理,都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法理也不外乎人情啊,你要知道她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你妹妹也是受害者啊。”
  “是受害者,”纪鱼藻客观地点了点头,说:“但如果因为是受害者就原谅了施暴者,那以后人人都可以成为施暴者,法律的颜面何在?社会治安怎么管控?况且,她也不是我妹妹。”
  “你!”金竹笙的瞳孔像经历了一场火山爆发,“你在……说什么啊?”
  “莲池不是我爸爸的女儿,是郝淮的。”
  金竹笙猛地站起,碰掉了茶几上的杯子,清脆的碎裂声打掉了最后的体面,她吃力的抬起头,微弱的喊,“你胡说!她不是!她是你爸爸的孩子!”
  空气沉甸甸的,纪鱼藻也从沙发上起身。
  金竹笙掰过她的身体,两只眼睛瞪得像玻璃珠,“还有谁知道?还有谁?!为什么你会知道?你为什么要拆穿?你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呢?”
  “阿姨,哪怕只有一次呢,你想没想过我妈妈也很可怜?”纪鱼藻望着她,只觉得上天如此不公,“你活着,可以跟每一个人谴责她的过错。可是她死了,她该怎么跟别人说呢?明明是那个男人先招惹她的,明明她被蒙在鼓里错付了真心,明明他们相爱却被迫要分开,她该上哪去找谁伸冤呢?”
  “她又怎么会想到,在她死后,别人竟会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当畜生一样对待?”纪鱼藻觉得可笑,笑着笑着眼泪都掉出来了,“阿姨,你觉得自己很可怜,可是我觉得,我妈妈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怎么会有人生下来就是要受苦的呢?上天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命运给她?她真是太可怜了,又可笑又可怜……”
  此时此刻,纪鱼藻彻底割裂了自己跟这个家庭的关系,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可以用亲情上的联结来钳制她。
  她只做她自己。
  金竹笙嘴巴颤抖着紧闭上双眼,眼泪一串珠子似的滚落,她仰着头,用最后的骄傲说:“莲池的事不要告诉那个人,我不想再见到他。”
  —
  郝淮的手术定在下午,方成悦全程参与。
  蜡样的粥状硬块已经堵塞了他的冠状动脉,如果再不治疗,可能某一次跳动之后,他的心脏就再也无法工作。
  病人已经全麻,呼吸管插入口腔帮助呼吸,一根导管置入膀胱帮助排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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