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他举着沈白,对着月光。
沈白朦胧之间,自斗篷的阴影之下不甚清晰的窥见宛如黑夜般锋利的眼眸。
似乎沈白只要说出一个名字,他下一刻便抱着沈白前去把那人绞杀了。
沈白沉默着在空中晃了晃自己的脚脚,干巴巴地说,“什么,你捉你自己吗?”
凶魂似乎怔了一下,歪了歪头,“……幼崽?”
沈白又气又急:“我说,我想要你们陪着我,我想要你们都在神庭当中,不在也可以,反正不要丢下我。”
凶魂这下的的确确是全然僵硬了。
他远比高天之上早已破碎的那两尊高大的帝王雕塑还要脆弱,似乎碰一碰便能粉身碎骨。
沈白忍不住用小绒兔指着凶魂,提起原本小声的话,“能不能好好养幼崽,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跟着别的灵物跑了!”
“啊、啊。”凶魂的心脏狂跳,瞳孔放大。
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但意识却下意识将沈白放到了床上,而后坐在他身边,侧过头无言的、长久的注视着沈白。
沈白与这又缩回去的闷葫芦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了一段时间。
月光随着时间重归他的身边,将幼崽照的亮亮的,银瞳好似在发光。
凶魂仿佛才反应过来了,伸出手掀开了自己的斗篷。
沈白轻声欸了一下。
巫祝如同海壬般卷曲的乌发随着掀开的斗篷飞舞垂下,落在同样赤l裸的古铜胸膛上。
他的脸俊冷到并不正常,薄唇不自然地抿着,锋利的眼角上挑,眉如柳叶。
凶魂似乎并不习惯在他人面前暴露容颜,眼睫轻颤,苍石般的眼眸沉默地注视着沈白。
沈白俯身靠近凶魂。
“我听灶神说,凶魂从不摘下斗篷。”
沈白这时扒着凶魂的衣角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凶魂的脸。
黑发巫祝尽管是坐着的,但却几乎要从床上倒下来。
他想要躲,但却因为伸手的是沈白,忍耐着不动。
巫祝的唇色几乎要和月色一样白了。
他的眼眸深邃而冰冷,但沈白看来却是无助的。
曾被严严实实包裹在斗篷底下的眼睛,如今一无遮掩的暴露在他面前。
沈白看着看着,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
这是他的家人。
而后,他突然想到这家伙还刚刚瞒着他大事,迅速绷紧了脸。
“……”
凶魂平静地垂着眼,只是眼睫颤动地更快了。
沈白又看了一会凶魂,默默爬到凶魂腿上,正对着他。
幼崽严肃地伸出手,竖起食指摇了摇。
凶魂被迫抬起头看着他。
“你不会打算就这样对我道、道歉吧?”
幼崽挤挤小绒兔,将过分可爱的玩偶挤到身后,微微仰起头,自以为十分冷酷地露出一个冷笑。
“我要听到你亲口说,‘凶魂对不起崽崽’!说!”幼崽拽着凶魂的衣领,一张小脸认真地不行。
“说以后不会再丢下崽崽了,无论是什么情况,哪怕是逃命,哪怕是没有吃的……”沈白说着说着小声下来。
他停顿了一会,又与凶魂对视着更小声说,“……我也能吃很少的。”
凶魂淡淡凝望着幼崽,神情宁静,“便是巫族全部饿死,你也不会被饿死的,幼崽。”
沈白捂住了凶魂的嘴摇了摇头,没说话,缩在凶魂怀中,把挤到身后的绒兔抱住。
“现在可以听我说一说了吗?”凶魂垂着眼,犹疑着抬起手,轻轻搭在沈白头顶。
沈白点了点头,手指不自觉扣弄着绒兔。
明亮月色下,田野宁静而温暖,祝力宛如萤火般飞舞。
因巫祝之血换得新生的草叶舒展身子,在焦黑的草叶之上被风垂着摇晃。
一场悄无声息的生起生落在夜晚的见证之下完成了。
而完成这场仪式的两位巫祝却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
那名首次露出面容的巫祝方才还扫落了一片枯黄焦叶,赶跑了一众睡着好觉的善良动物,此时却因为怀中幼崽缩起来的姿势下意识抱得更紧。
凶魂默默将沈白冰冷的双脚也塞到自己怀中。
“首先,巫祝已有六百余年未曾有过幼崽,我们并不知晓如何爱你。”凶魂干巴巴地说。
要是换得凤胥在此,他必然会细细掰开来,一点点为幼崽解惑,告诉他“我们只能给你我们这时候早已贫瘠的心,于是一切都变得那么不正常起来”。
可凶魂只会说最浅显的话。
他揉了揉沈白的脸: “……我们的种族有着十分、痛苦的回忆,如同你的回忆,幼崽,于是战争接踵而来,为了我们还存在的力量、甜头,和你。”
沈白抱紧绒兔:“和我?”
凶魂摇了摇头:“黎神会为你解释这些东西,这便是我们数次远离你的原因。只有你不能处于危险当中,幼崽。”
“千百年来,我们只有一个你。”
他平静地说,“我们的幼崽自梦境中诞生,自上一次巫祝梦见幼崽至今,已有六百年,直到你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