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她不开口,莫余霏也沉默,寂静蔓延了五分钟。
“等下刘赟应该会过来,你……”她不否认自己有赌气的成分,但如果莫余霏现在表现出半点儿抗拒的意思,她就可以退一步。
“……我在外面守着。”
“……”她几乎能切身感受到左胸腔的凉意。
“行。”
刘赟没几分钟就过来了,期间她反思了一下,发觉自己的反应不太对劲。
如果是她的“书”,她该做的只是阅读,而非书写。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逾矩了。
刘赟和她在室内,莫余霏自觉退到门外。
“你有进化吗?能力是什么?”刘赟身上还带着外面的水汽,张口就问。
“……”谭千觅无语,“你就不能委婉点儿。”
刘赟嗤笑一声,“那多麻烦。”
“听觉进化了一点儿,但不是很灵敏,估计进化的不太全面。”
谭千觅反问:“你呢?”
“耐力。”刘赟也没瞒她,“近些年怎么样,你爸又干混帐事儿没?”
谭千觅沉默无言,刘赟骂了句脏话。
“你呢?”默然几秒,她反问。
“我了无牵挂的,当然好得很。”刘赟摊手,“还赶上这么个杀人不用偿命的时代,得多逍遥自在。”
谭千觅看他一眼,低声发笑。
之后谁也没再说话,他们安静盯着雨幕看了二十分钟。
如同几年前,她从家里跑出来,额角带着青紫,他从巷子里出来,脸上挂着血迹。
伤痛混着雨水而下,他们都没伞,最后去了学校的保安亭下,看了一晚上的雨。
那一晚似乎也是无言。
谭千觅知道,和他不必有那么多走心的交流。
二十分钟后,刘赟起身,“对自己好点儿。”
谭千觅笑了声,“那哪儿能跟您一样。”
刘赟分她一个眼神,也没多计较,转身往外走,“我走了,有事儿找我。”
“嗯,别太相信今天你旁边那个小哥,拜拜。”
摸到门把手的刘赟挑眉,莫名其妙勾了个笑,被疤痕衬得凶煞的脸温和几分,“嗯,知道了。”
他出门后,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消失,门边的莫余霏扫了他一眼,没开口。他习惯性打量一圈,倒没特别关注莫余霏,哼着歌下楼了。
谭千觅看向门口,待刘赟走后,理所当然和进来的莫余霏对上视线。
莫余霏启唇,似欲言又止。
“嗯?”谭千觅挑着笑问她,言语神态之中全然没了先前的不悦。
“没事。”莫余霏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只是在她身边坐下,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看着窗外的雨幕,腰背并未完全挺直,但也并非轻松的姿态。
谭千觅看她两眼,带着笑收回视线,叹道:“闷里骚。”
莫余霏转头看她,这次开口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不喜欢我这样,但都是我,表现形式而已,有差吗?”
“……”
谭千觅默然片刻,真是出乎意料的……直接啊。
那她也没必要绕弯子,索性承认,“我的确不喜欢你这样,也的确无权干涉你选择的生存方式。”
她擅长剖析别人,更擅长剖析自己。
如果莫余霏只是“书”,她只会阅读,而非如此刻这般,生出“不喜欢”的情绪。
为什么会不喜欢呢?因为存在着喜欢。
喜欢什么?莫余霏?莫余霏的表现形式?
谭千觅依旧盯着她,语气平平问:“那吸引我的是表现形式,还是你呢?”
莫余霏愣了一下,谭千觅借机补充:“或者说,我喜欢的是你,还是表现形式呢?”
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勇敢,可能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
“喜欢”,一种神奇的情绪,她不停地感受爱,却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喜欢”。
她知道所有的喜欢都有原因。
小孩子喜欢玩具,是新奇、青少年追逐轰轰烈烈的爱情和友情,是激素与自我构建、醉酒的人渴求怀抱,是疲惫与放纵、被欺压者渴望救赎,是破碎自我的寄托、欺压者追求共犯,是认同与恐惧……
沈盈月需要一个人带她认识世界,她可以充当。
学姐需要一个人解开缠绕她的锁链,她可以充当。
刘赟需要一个人理解他,他才能更安心地一意孤行,她可以充当。
学妹是一块挂着石头的浮木,起伏无依,时刻都在下坠。她需要一个人一刻不停地拉着她,她充当过。
……
一切喜欢和需要都有迹可循,她知道,所以她从未怀拥过“喜欢”,也从未真正“需要”过别人。
她以为莫余霏和其他的书没有差别,可她却赐予了自己这种盲目又令人着迷的冲动。
她应该理解莫余霏的。
理解她每一次回眸时流转的眼波、理解她精心设计好的每一句话、理解她自告奋勇来主导的节奏。
音容笑貌不可藏,言行举止皆有法。
莫余霏每次看向她的目光,每次伸向她的手,每次和她明里暗里的暗潮汹涌,都告诉她一个事实——她的心中藏着一块巨大的礁石,隐蔽不为常人知。
每个人都有喜怒哀乐和自己的忧愁烦恼,但心湖总该澄澈,是好是坏,是黑是白都无可遁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