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这是什么问题?
  他迟钝了一下,说了出来,“耶?”
  小鱼儿也问过。
  当时,他们还在海上漂着,她自己悄无声息的赶来找到她了。那时候,她刚醒来,他比出来“二”,问她这是几,她说是“耶”。
  耶哎……
  在护士哭笑不得的目光下,他苦笑着垂下了头,狠狠用手揉了把脸。然后,就被一拳打倒,重重跌去了地上。
  “王也!!!”
  他捂着脸,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听到了这声叫,随后,他就被洪敬安骑在身上,又实打实的挨了好几拳。
  自己刚接手的病人又出血了,护士尖叫着过来阻止,黑管儿他们见势不妙,也赶紧跑过来把两人分开。但洪敬安的力气太大。而他们太虚弱。那么多人加在一起,才勉强拉住他一个。
  看起来蛮滑稽的。
  王也从刚才的境况中回过神来,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爬起来瘫靠在椅子边上,示意他们不要拉。
  他有理由愤怒。在他们当中,最该愤怒的人也应该是他。
  人在愤怒中能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拉他也是白拉。
  在洪敬安挣脱他们的束缚,又冲过来给了他一拳,并抓起他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后,他张了张嘴,难以说出话来。
  还需要来听一个理由吗?哪有什么理由……
  他苦笑着摇头,“这是她的选择……”
  这是周归余的选择。
  他甚至都猜到了二壮会大罗洞观。他让朝小树带着她走。但她走到一半,她回来了……
  洪敬安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双手拽住他的领子,把他重重推去墙上,逼问他:“你就不会替她选吗?!凭什么!!!我问你,凭什么是她牺牲!!!”
  是,他之前也问过这个问题。凭什么是她?
  “那你说是凭什么呢?”他咽下嘴里的血沫,反问出来。在洪敬安因为错愕而松下力道时,他把他的手拨开,卸力似的跌去地上,瘫靠在了活动板房上。
  累了……
  他把头靠去板房上,目光涣散,声音轻轻的,“如果打我一顿能让你好受,你揍我几顿都没关系……”
  但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该回不来的……
  还是回不来……
  他已经推演过很多遍了……
  “……”
  现场一片寂静。
  张楚岚从休息椅上滚下来,踉跄着过来抱住了洪敬安的腿,“你要打,打我。”
  “楚岚……”陆玲珑作势要把他拉起来,但见他把人抱得极紧,又不由落下泪来。
  她也不知道在为谁哭。她明明已经很久没流过眼泪了。
  她收回手,不再阻止他这种行为。
  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的。
  有人代替了他们,替他们在承受苦难。
  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往后活着的每一天里,都会无比清晰于自己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这是一份罪孽。有人替他们牺牲的罪。也是一份责任。没人比他们更有责任来维护今后得之不易的清平了。
  山顶上的那道光柱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那是他们今后痛苦源泉的见证——倘若今后无法维持住时代之清平,那今日这份痛苦便会一直根植于他们的血脉,生生世世的传下去。
  洪敬安嫌恶似的一脚把张楚岚踢开,单手把瘫在地上的王也拽起,“你最好不要辜负她。”
  言罢,在他的眼神要聚焦过来看向自己时,他一把把他扔开,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活动板房。
  王也再度跌去地上,后知后觉的望向他离开的方向。他想,辜负?这个词儿可真不值钱……
  眼前有些模糊,是额头上原本快要结痂的伤口又破了,血再度流下来,阻挡了他的视野。他示意护士过来帮他清理。
  外面的炮火又响起来了,轰隆隆的,震得他耳朵疼。有个穿军装的年轻人拖着一箱子东西进来,挨个给他们发了一个盒子。轮到他自己时,因为视线模糊,他专门把盒子拿到眼前来看,才发现原来是军用耳塞。
  护士给他进行了简单包扎,凑到他耳边,吼着跟他说要注意休息,他心不在焉的点头,把耳塞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撑着膝盖站起来,挪着脚走了一两步,感觉好像没啥异常,就这么慢悠悠的挪出去了。
  护士大惊,有些慌乱的想阻止他,让他别乱跑,却被一旁的诸葛青拉住,“让他出去看看吧……”
  这场空袭会持续三十分钟,现在,已进入尾声。
  炮弹炸飞了成片的林木,几乎改变了冠山的地势。山上已经成为火海,生机不在。树木燃烧,熊熊火焰窜起,和山顶上的那道光柱一起,明亮了大半个夜空。消防员拿着水枪守在防火带上,准备随时扑灭扑窜过来的明火。
  他正前面大概五十米远的位置上还有一条人为挖开的壕沟,他看见不少人趴在里面,戴着耳塞,拿着望远镜观察前面,不由收回目光。
  老天师负手站在他这个位置的侧方一角。他穿了件道袍,白须白发,身形高大,在一众身穿深色作战服的军官里格外显眼。他也没戴耳塞,但他周身裹着一层金光,隔绝了前面那震天的爆/炸声。
  他拖着脚步去到那里。有几个年轻军官作势要拦他,却被老天师阻止。他朝老天师行礼,张了张嘴,本想说点拜见的话,但他现在的嗓子太干了,发不出声音来,就只好放弃。不过礼还是行得躬躬正正。哪怕他直起身时脑袋眩晕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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