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黑漆描金屏风后传来声响,接着走出一个穿松绿圆领襕衫的男子,他面色平和不卑不亢。
一张寻常面容虽然算是周正,却也只勉强能用清秀形容,算不得俊朗出众,如果站在一群人里面,第一眼绝不会注意到他。
见他出来,萧司临将目光转向他。
“殿下抬举臣了,臣哪能和江大人相提并论。他是江家唯一的嫡子,自是尊贵,臣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庶子,怎敢攀附。”宋明彦在说这句话时,神情坦然,虽然言语中满是自嘲,但显然并不在意。
“昏聩狭隘之人才以出生论英雄,先生是大才,又何必说这种话。”萧司临回过身子端起茶盏,又道:“江翊是忠臣,他有自己的骨气,不愿受人束缚,是因为他相信他是对的而江一蔺是错的。”
“但他忠的,也是正统而已,是本宫身份之后的‘太子’二字。”
“他太过刚直忠义,也太过不懂变通,理解不了很多时候,只有破而后立,才能寻到一线生机,真正的正统天道在这件事面前,亦无能为力,亦,不值一提。”
宋明彦整袍坐在江翊刚才的位置,沉静道:“对居上位者而言,这是江大人最大的优势,但于他自己而言,却是他最大的弱点。”
他微微垂眸,继而笑道:“不过殿下是上位者,江大人的
弱点在殿下这,却是优点。对殿下而言,江大人确实一片赤诚,为可用之人。”
“他是十日前回京的,却今天来此,先生怎么看?”
“殿下这话,是还对江大人存疑?”
萧司临并未吭声,宋明彦继续道:“江大人与那些攀炎附势之辈不同。若殿下信臣,臣敢担保江大人绝不会背叛殿下。”
萧司临道:“若是朝野清明君圣臣贤,他这样的清流贤臣定是朝野之福,可惜,他却身处这鱼龙混杂的浊水里。”
萧司临拇指拭着杯沿,缓声问道:“你认为,他现在站在本宫这一侧,是因为本宫对他有提携之恩么?”
“殿下有识才之志,当时江相就有亲近大皇子的意思,但殿下却心无顾虑,推荐他去了云陵,给了他立下战功的机遇。江翊不是忘恩之辈,心中自然感怀殿下。”
萧司临道:“没错,本宫的确欣赏他不受人摆布的气魄,到现在也依然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但他与本宫心里都清醒的很,那次秋猎他为救我伤了胳膊,并非只是为了报恩,只是因为本宫是太子,是名正言顺储君,亦是他的未来之主。若换做是旁人,他依旧会如此。”
“而先生不同,你心里没有挂碍,便就没了顾虑,所以才会在我尚无力争斗之际,选择了我,上了我这条不知前路的船。”
第18章 人臣 可一旦成功,便可位及人臣,直通……
宋明彦静静听着,轻搓掌心并未出声。
萧司临偏头看着他,又道:“你应该清楚,从你来找本宫,跟本宫说那番话之后,你就与江翊,与站在本宫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同了。”
“你选择的道更加危险,也更加残酷,一旦失败便会粉身碎骨,再无回旋余地。可一旦成功,便可位及人臣,直通天门。”
“位及人臣只是手段,而非目的,而殿下的门,就在臣面前。”宋明彦起身拱手,尊敬道:“殿下是臣选定跟随的明主,能为明主鞠躬尽瘁,效犬马之劳,臣此生死而无憾。”
萧司临直视着他,想从宋明彦平淡的情绪里看出些什么,他的话直接尖锐毫无遮掩,宋明彦回的平静自然不慌不乱。
罢了,萧司临起身按下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坐下。
“只是臣心中尚有一事不明,想听听殿下的看法。”
“你问。”
“此去平溪之事,陛下为何突然派五殿下跟同?”
萧司临皱眉思索,突然发觉自己对这位皇弟并没什么印象,
“五弟平素不沾朝堂之事,只喜闲游作画,加上他从小没了生母,性子孤僻难与人亲近,父皇对他一向不喜,本宫对他也没什么了解。难道父皇是想推出他来,缓和本宫与萧司珉的紧张局势?”
宋明彦微微摇头:“臣本来也这样想过,只是恐怕没这么简单。”
“臣本以为殿下需先留意身边人事,可如今来看,倒未必是对的。殿下不要忘了,如今陛下将此事交付东宫,若是出了岔子,不论是谁的过错,最后被追究责任的,都是殿下。”
“现在大皇子已经按耐不住,宋明昊等人更是在后面推波助澜,难保不会在此时动手,此番有劫,却不知是先在燕京,还是平溪……”
他说起宋明昊——这位自己名义上的嫡兄来,瘦削平和的脸上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
“事未定局,难评好恶,只是本宫那五弟,倒不像是个能翻起风浪的人。先不论他,先生难道忘了,这件事里还有一人,他一旦出手,怕是今日所谈皆成废言,你我都要……重新计谋了。”
宋明彦闻言噤了声,他端着茶杯,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情绪难辨。
*
容玢他们在这呆了几天,了解了一些这里的现状,也打听了一些消息,暂定三日后离开,直接前往寒山寺。
他晚上独自坐在窗边,面前的茶一口未动,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
面前淅淅沥沥的几个人里,那位身份不明的男子也在其中,只是两人从未交谈,也都没在看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