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闻濯言语彬彬有礼,不疾不徐地关切,张弛有度,手上动作却迥异,缓慢而坚定地挤入少年脆弱柔软的指缝。
让游司梵再也不能逃避,蜷缩掌心。
“不是……我只是……”游司梵声线是颤抖的,“很,很痒……”
握手是礼节性的沟通动作,但显而易见,闻濯对游司梵所做的,并不属于浅尝辄止的表面礼貌。
青年恒定的温度传来,指腹的茧子摩挲游司梵细嫩的指背,像对待一块需要雕琢的玉,触感粗砺又柔和,不可言说的酥痒再次铺遍游司梵手掌每一处神经末梢。
掌纹。微微湿润的汗意。不经意掠过的指骨与甲面。
在这个瞬间,他们彼此交换自己的体温。
如同在遗忘的时间里,做过几万次般熟稔。
然而一切逾越,也仅限于此。
闻濯的身躯始终在几步之外,只有一只越过社交界线的手,带着晦暗难言的冲动,攥握游司梵懵懂直白的破绽。
他为闻濯奉上纸币,却忘记提防可能存在的觊觎。
上一次与人如此亲近,双手交握,还是游兰尚在人世之时。
“司梵,你现在怎么这么别扭啦?不愿意让妈妈亲亲小脸,也不愿意和妈妈拉手,”记忆中的女人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但谁都能看出来,她根本没有生气,“是长大了,有自己的考量吗?之前你8岁,和小濯手拉手做好朋友的时候,怎么就不害羞呢?”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不抗拒眼前这个陌生人的逾矩,没有害怕,没有惊惶,唯有酥麻和羞涩?
哪怕他不知晓陌生人的名姓与来历,哪怕对方身形比他高出一大截,简简单单就能用体格压制瘦弱单薄的他。
猎人毫不掩饰他的危险,紧贴他的指尖,游司梵却似莽撞懵懂的猎物,甘愿撞入陷阱。
被触碰的指尖变作游司梵的动脉,自投罗网般贴上闻濯充满威胁的桎梏。
战栗又缠绵。
雨声繁杂,噼里啪啦的动静好似游司梵纷乱异常的心脏。
他不顾直觉疯狂尖叫的警示,肾上腺素飙升,无可救药地,选择信任眼前这位冷淡却炽热,紧紧禁锢他掌心的男人。
闻濯没有放松过对他的力道。
“好痒……”
游司梵道出一句自己也说不清是抱怨还是撒娇的嘟囔。
他看着被雨水溅成深棕色的木地板,耳尖通红。
“可是你一直不抬头,真的只是因为痒,而不是害怕我?”闻濯又上前一步,深色的皮面鞋尖进入游司梵视线,如他的人一般,强势而充满压迫感,“如果你很害怕,抱歉。”
游司梵的手被抬起,一股轻柔而渐进的力道牵引他的动作。
他们好似宴会里共舞华尔兹的伴侣,十指相扣,于连绵雨声中摆出起舞的前奏姿势。
无声的指引与安排下,游司梵在逐渐接近闻濯。
无色无形的冷香先主人一步,抚慰有些慌张的少年。
游司梵不明所以,但还是像鹌鹑一样不敢抬头:“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
游司梵只感觉到略显僵硬的指尖被轻轻分开,沁出细密热汗的掌心不过接触雨汽短短一瞬,很快又被一颗无甚重量的物体夺去触觉。
那像是一颗糖果。
“这是我的赔罪和歉礼。”
闻濯的嗓音低沉悦耳,像唱诵一首遥远的古老诗歌,在某个不经意的刹那,游司梵甚至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他的言语。
内容相差不远,同样是在道歉。
然而游司梵没有机会深思,闻濯笼罩他的指尖,已经开始带领他攥紧这颗圆润的糖。
塑料外包装,质感很普通,是经常看见和触碰的材质。
它两侧边缘有细密的锯齿,像草丛隐藏的小刺,不是荆棘,没有很明显的恶意,只是在逗弄人类一般,微微划过游司梵敏感至极的掌肉。
那些平日为了方便撕开而设计的锯齿,如今骤然成为引爆炸弹的导火索。
游司梵脑海内“轰——”的一声,炸开一片绚烂纷繁的烟花。
闻濯并未对他施加的刺激,此刻尽数现于糖果包装之上。
糖仿若成为闻濯意志的延伸,与其内外夹击,双管齐下。
但游司梵刚才无处可避,现在亦是如此。
青年干燥温热的大掌笼罩他的手背,犹如巨龙圈起最最珍视的宝藏,一寸一寸,逐渐收束,半强迫般引领他握紧那颗令人癫狂的糖。
坚硬又柔软的锯齿。刺痛细密难耐。比自己体温更高,带有薄茧的宽大手掌。
游司梵隔着外包装,感受到糖体的形状与体积。
圆形。中心处微微陷下去。直径约莫一厘米,不大也不小。
它隐蔽于游司梵与闻濯的交握之中,像一粒被藏在手心的宝石。
闻濯亲自赠予他的。
听着塑料外膜清脆而响亮的折叠声,游司梵莫名兴奋起来。
血液流速从未变慢,一直于体内高速运转,过于频繁的循环大大加深他对外界的感触。
闻濯的力道在变化。
很微弱,但游司梵敏锐地捕捉蛛丝马迹。
青年把控游司梵的动作,而现在,他的重心更改,移至游司梵指骨外侧。
撕喇——!
仿若应召呼唤一般,糖纸被撕开的一霎,游司梵心弦颤动,昂起低下太久的头颅,蓦然对上闻濯含笑的墨色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