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游司梵瞪着衣摆下端浅色的印记,像和脏污的痕迹隔空搏斗,用眼神进行谈判,好让那不识趣的印子赶紧离开这件明显价值不菲的衬衫。
  闻濯尚且不知车厢内发生了什么。
  他侧过四分之三的身子,以一种相对周密的保护姿态,挡在游司梵那扇车窗前。
  哪怕在更换车窗模式后,那些不透出任何人影的玻璃,已经与黑漆漆的夜毫无区别。
  雨在变小,但也仍然存在。
  湿润的触感攀爬上闻濯的肩头,它们粘稠,轻盈,前仆后继地湿润,融入他的体温与躯干。
  他黑沉的瞳心倒影出那方宽大的银幕,略显陈旧的电影色彩缩作一粒小小的玻璃珠,如同持续扭动的万花筒,光怪陆离的戏剧在其中不断上映。
  那两位男主角热恋,争吵,循环往复,像两匹不会被对方驯服的野马,灵魂在爱欲之间沉沉浮浮。
  他们亲吻时撕咬对方,拥抱时互相角斗。
  蓦然,《rain》的画面碎裂了。
  suv的侧车窗降下一条缝隙,一道比缝隙还要微小的声音传入闻濯耳中。
  在电影纷乱的台词声响里,那道委屈巴巴的声音询问闻濯:
  “对不起……我,我好像又把你的衬衫弄脏了?”
  第37章 we march off to
  “弄脏了?”闻濯顿首,注视那道缝隙,却没有在其中看出任何区别于黑暗之外的色彩,“哪里弄脏了。”
  他语气平静,不存在丝毫与怒火相关的情绪,但不知为何,好像还是把车厢内的游司梵吓到了。
  隔着一扇造价高昂的侧窗玻璃,将自己隐匿于夜色中的少年停顿了至少五秒,才鼓起勇气作出回答。
  “……下摆。”游司梵的声音听起来比刚刚更委屈,也更闷,音色低的近乎要融入《rain》的背景音,像一颗跳跃几番后就落入池塘的小石籽,轻轻传入闻濯的听觉神经,“我不小心,就……总之它沾上咖啡,现在多了一些深色的水渍,也没办法擦掉……”
  闻濯微不可见地笑了。
  被黑色口罩遮掩的面容下,青年的薄唇勾起一丝弧度。
  但游司梵完全没意识到闻濯的神态转变,还在自暴自弃地忏悔。
  “我试过补救了,但好像没什么用。”他做出总结,泄气地闭上嘴,“对不起。”
  幕布之上的影片进入至新章节,不断挪动的人物剪影开始新一轮争吵,谁啃咬上谁的唇齿,谁撕扯下谁的衣衫,热烈又劲爆,然而游司梵根本没心情去看。
  游司梵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就在车窗边上的闻濯,也不敢看那处因为他的疏漏,而染上咖啡印记的衬衫下摆。
  ……深棕色的一大团,太、太碍眼了。
  浑身湿漉漉,被咖啡腌入味儿的游司梵悲哀地反思。
  真丝衬衫被他临时攥起,匆忙间折叠的动作难免粗糙,那些娇贵的面料却顾不上更多,只能被手足无措的少年捧在远离身体的半空。
  一种聊胜于无的补救措施。
  仿佛尽力拉开距离,就能弥补衬衫已经被弄脏的事实。
  “嗯……对不起吗?”
  透过车窗降下的那道缝隙,属于闻濯的低沉男音出现了。
  游司梵为之一颤。来了!
  因为他毛手毛脚造成错漏,审判来了!
  闻濯的言语夹杂着夜晚的雨声,与稍远的电影台词分的很开。
  “要说对不起的话,”那些由主角诉说的a国语激烈又快速,但闻濯不一样,他冷感,平稳,如同一首来自夜幕与远方的,不知名的诗,“如果你不嫌弃,愿意继续穿这件被咖啡沾湿下摆的衬衫。”
  “——就已经足够了。”
  怦!
  分不清究竟是如擂鼓的心跳,还是车窗突兀合上的动静,两种纷繁的声响骤然袭来。
  游司梵几乎像逃避一样,在胸腔怦怦作响的震动里,慌张地升上车窗,狼狈切断他与闻濯之间的物理间隔。
  但也仍然迟了一步。
  关上车窗前的前一秒,那道沟通内外的玻璃缝隙涌入了最后一句话。
  “赶紧换上衬衫吧,小心着凉。毕竟你的衣服,已经很湿了。”
  闻濯的音色一如既往的低沉,琅琅似玉,玉石般的尾音弥散于重新封闭的车厢内部。
  一石激起千层浪。
  游司梵心乱如麻,捻着衬衫微微喘气,长睫颤动着,视线的落点从前挡风玻璃移到中控台,始终无处安放。
  他完全不敢看左侧的玻璃。
  是,车窗是升上去了,严丝合缝,没有残余任何缝隙。物理意义上,此时此刻的游司梵,已经和车外的闻濯身处两个近在咫尺却截然不同的空间。
  但游司梵就是不敢乱瞟,好像车外站的不是面容俊美的闻濯,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实在是太羞耻……
  太羞耻了。
  游司梵尽可能小心地侧过身子,努力让自己的背部面向闻濯。
  他知道这是单向玻璃,外面的任何人都不会看见自己,但就算在心里劝告自己一千遍一万遍,游司梵还是无法接受与幕天席地没有太大区别的现状。
  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见suv之外的所有事物,正在放映的影片,停在远处的其他车辆,一些烟头在其中明明灭灭。
  《rain》的色调很复古,点缀在幕布之下的橙色烟头倒显得喧宾夺主,沉默停靠的各色车辆像零落的色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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