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你现在这么清高演给谁看?不是我给你账号,你能有机会勾引上死装男?怎么?你还以为他是真爱你啊?就你这多了个()的东西,你倒是看看他发现真相后,会不会生气到捅死你!”
  ——“你看不起我是吧,看不起我,怎么没三年前和你爹妈一起去西北,一起被撞死,全家整整齐齐上路啊?”
  司子天还在张牙舞爪地辱骂,肥腻的唇开启又闭合,唾沫星子纷纷扬扬。
  那些翻不出花样的言辞在三年里反反复复把游司梵戳了个透,连扎下去的伤口都是现成的。
  但游司梵收回笑容,已经懒得去听。
  有闲心搭理这些垃圾话,还不如想想高考出分后,志愿怎么填报。
  这周末就出成绩了。
  疾言厉色的字眼被刻意模糊成遥远的杂音,嗡嗡作响的嘈杂中,游司梵越过神色激动的司子天,将视线投向更远处的客厅。
  司二叔和司二婶就在那。
  惊讶的中年女人起身,走来玄关,面上一如既往地挂着不解和微笑,手臂虚假地往前探,口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她的身后,是沉默的司二叔。
  司二叔就在桌边坐着看电视,沉默地拿着烟,火星一点一点。
  他背后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电视画面花花绿绿,音量被调到最小,接近于无。
  桌上,烟灰缸堆满余烬。
  斑驳的电视光映上司二叔脸庞的沟壑,在某一个瞬间,男人的眼珠看上去比泥水还要浑浊。
  他好像一幅永远沉默的背景画,融化在黄昏的暗色里。
  一眼都没往玄关看。
  “怎么啦,这是又怎么啦?”
  司二叔重新叼上烟的一刹,司二婶终于走到玄关,神色诧异地扶上司子天的手臂,仿佛她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称得上“霸凌”的场景。
  “看你俩这闹的……嗐,儿子你好端端的,拿小梵的东西做什么?你是做哥哥的呀,怎么不让着点小梵?”
  游司梵听到这番绵里藏刀的话,突然觉得很累,很没意思。
  他脊背的伤口神经质地抽搐。疼痛破开皮肉,沿着脊骨一路往上爬行。
  血似乎凝固了,但源自人的污蔑还未停止。
  司子天看见司二婶过来,稍微收敛些许,音量不像要掀翻屋顶那样大,那样离谱。
  “我让着他?我哪里没让着他?妈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你不知道他多恶心,你看他这个死样……”
  司子天又恼怒起来,刚把白裙子劈头盖脸地摔向游司梵,却被司二婶半道拦下。
  “好啦,好啦,你少说几句,小梵忙了一整天才回来,哪有像你这样把自家弟弟堵在门口训人的?”女人唉呀地叹气,把乱糟糟的白裙捋齐整,很珍惜地重新叠好,“好好的裙子,你笨手笨脚的糟蹋它干什么,弄脏了弄乱了,你要小梵怎么穿呐?”
  司二婶笑意盈盈,瞟一眼游司梵。
  游司梵没说话,墨色的眼瞳黑白分明,静静看着他们母子二人不说话。
  也没有叫人,打招呼。
  他的眼睛很大,杏核眼,眼尾小钩子似的上挑。有表情时还好,很是亲切,平易近人,然而一旦没有表情就是灾难。
  这么一双清凌凌的眼睛一动不动,冷意十足,仿佛能把司二婶的把戏全部看透。
  司二婶暗道晦气,心里又给游司梵多添一笔。
  “你这样乱来,我们小梵是会生气的,对不对?”她嗔怒地推开司子天,让肥硕的儿子离开玄关,再把裙子递给游司梵,“小梵,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堂哥这一回吧,你也知道他这人就是这样,说话啊,直言直语,心里有啥就说啥。”
  游司梵接过裙子,可是半透明的外包装已经变脏,没办法套回去。
  他默默弯腰,捡起凌乱摊开的长盒。
  它触地的那处尖角,被撞塌了。
  那条命途多舛的白裙子亦然。
  那夜,forward询问他的尺码,游司梵忍着羞耻,没有卷尺的他,用棉线仔细量下自己的三围。
  得到数据后,游司梵沉默几秒,选择对胸围和臀围略做修改,才编辑发送。
  forward没有对他的身材数据做出评价。
  不到一个星期后的今天,游司梵收到这条为他量身定做的白裙。
  但他甚至还没亲自打开这份珍贵的礼物,它就已经被恶臭至极的垃圾所玷污。
  烫金的外包装硬质长盒摔下地,密封袋被损毁,连裙子本身也逃不过劫难。
  游司梵垂下眼睫,指尖抚过裙摆突兀又显眼的折痕。
  它的面料轻柔而舒适,肌肤碰上去,只觉是触碰到一朵软绵绵的白云。
  但白云所遇不淑。
  司子天粗暴地揉皱它,司二婶紧随其后,顺着儿子的暴行随意折叠,又一次为折痕添砖加瓦。
  他们并非看不见,只是不在乎。
  伤疤如同裂谷,清晰地横在所有人面前,他们也能视若不见,甚至笑嘻嘻地和稀泥,顺便碾上一脚。
  游司梵抿唇,尽力抚平折痕,把白裙小心翼翼地放回长盒。
  叩叩。
  司二叔不轻不重地敲敲桌面。
  “行了,你们小辈玩闹,就算都是自家人,也得注意着点分寸。”中年男人吸完最后一口烟,随手摁灭仍在燃烧的火星,“小梵。”
  他拿起遥控器,调大电视音量,热热闹闹的广告宣传语瞬间充满这间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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