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是司子天。
  “深呼吸,爸爸,深呼吸,呼气——吸气——”他孝顺的好儿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是金的好大儿,终于来搭理他这位无助的父亲,“都是一家人,别这么生气啊,冷静,爸你冷静一点。有问题就挨个解决问题,没事的。”
  游司梵冷眼旁观,懒得看他们父慈子孝的表演。
  他嫌恶心。
  “没有水了,是吧?”
  司子天让司二叔重新坐下,就看向司二婶。
  “妈,你也别急,地图标注了,离这个休息区不远,就有一条山泉,我可以和游司梵一起去打水回来。”
  “走吧,堂弟。”
  司子天对游司梵唤出一个很久没叫的称呼,昏暗的日光下,模模糊糊的脸色竟然可以算得上祥和。
  那是司子天的人生里,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刚好还剩个瓶子,可以用来盛水,也算天无绝人之路。”
  一个小时后,游司梵在逃亡路上无数次复盘这件事,都觉得自己很是应该在司子天出声的第一秒,就先发制人,率先把这心怀鬼胎的堂哥揍成猪头。
  至于没吃饭喝水的他,武力值能不能制服肥硕的司子天,打起来之后,究竟是自己一打三,还是他们三个打一个,这些细节都另说。
  首先气势和立场上,他就不能输。
  但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
  游司梵在小溪变大溪,并且逐渐往大江大河方向演变的水流旁拔腿狂奔,表情麻木。
  他捏紧手中半空不空的塑料瓶,刚盛好的半瓶子水嘎吱作响,浑浊的水不断撞击瓶壁。
  雨丝封住他的口鼻,极速的奔跑中,他几乎无法呼吸。
  每次吸气,都充斥着自己肺部的血腥气。
  啪!
  一道横着生长的树枝凭空出现,狠狠抽至他腹部,疼的他差点呕出胆汁。
  游司梵咬紧下唇,面色愈发苍白,额头尽是渗出的冷汗。
  但他不能停下。
  一旦停下,即是粉身碎骨的死亡。
  一小时前,司子天带他在山里面左绕右绕,绕了整整五十分钟,才抵达这条传说中“离休息区很近”的溪流水源。
  这条路很难走,比他们上山的路线更难。
  如果说之前是在前人行走的基础上修正,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旧路痕迹,那司子天带他来的这段路,游司梵就已经是在路途中迷失方向。
  越走越远,越走越深,往回望前路时,唯有树影憧憧。
  游司梵脑浆子几乎要被绕匀。
  东南西北是什么?
  不好意思,不知道。
  陷入机械性烦躁的游司梵连愤怒都失去力气,他喘着气,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质问司子天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他焦虑地咬上唇角干裂的薄皮,喉舌如同被人点燃一把火,滚烫地灼烧。
  口渴将近四小时,再不找到那条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溪流,他第一个脱水休克。
  太热,太渴了。
  游司梵浑浑噩噩地凭本能往前走,大腿累到麻木,直到听见隐隐约约的水声,才猛然从混沌中回神。
  哗啦!哗啦——
  磅礴的雨声里,游司梵听见与之全然不同的水流声。
  “水……到了,终于到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身躯莫名多一股冲劲,硬生生越过身前的司子天,往水声的方向赶去。
  水!
  是水!
  游司梵握着塑料水瓶,眼眶湿润,几乎要落下泪来。
  擦肩而过的刹那,视线里只有一角水面的游司梵完全没在意司子天。
  他没有看见,肥硕的男人志得意满,注视他的视线,像终于得逞的毒蛇。
  不。
  比毒蛇还要恶毒一万倍。
  司子天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让出身位,渐渐倒退回被高耸入云树木所遮掩的阴暗。
  幽微的午后,比黄昏时候还要昏暗的天色里,男人盯着自己的堂弟,如同在看一个奔赴死亡的将死之人。
  “好死不送。”
  司子天低声道出告别,彻底隐没进没有方向的来路。
  “再见。”
  等游司梵反应过来,在可以称得上波涛汹涌的洪流前停下脚步时,司子天早便消失不见。
  这里的土地比休息区更湿润。
  或者说,休息区过于湿润的泥地,正是源自这条泛滥的小溪。
  曾经的小溪——
  如今的,洪流。
  水流湍急而下,游司梵勉强可以辨认出它还未泛滥时候的岸边,但那已经成为过去式。
  想抵达那个被淹没的岸边,游司梵可能先得在流速巨快的洪流里转个几周,变身七零八碎的零件儿,才能过去。
  他根本不敢靠近河流,但彻底抽身离开也来不及了。
  并且,不是他在玩命靠近河流,而是山洪在持续泛滥——
  先不讨论浊黄的山洪水能不能喝,他会不会脱水而亡。
  半分钟前还在一米之外的水流,转瞬翻涌到游司梵脚面!
  踩着生命红线,强行灌了半瓶子水的游司梵起身,拔腿就跑。
  ——再不离开,恐怕在渴死之前,他就会先被山洪卷走冲死了!
  *
  “啊啊啊哥!!家里面的水怎么全变成黄色了!还越来越脏!”
  半山别墅,闻静在厨房发出惨叫。
  “我们家不是引的山泉水吗?一直是最清澈的,水质超级好!直接喝都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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