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那些被高温同化的水滴很缠人,原本该是冰冰凉凉的,拒人千里的,此刻却被闻濯全数攥入掌心,毫无隔阂地濡湿他的掌肉。
  闻濯握着冰淇淋,如同握着一支鲜妍的花,呼吸间俱是极其勾人的甜腻。
  那是海盐融进奶油的香甜。
  稍稍的咸,更多的,还是醇厚的芝士奶香。
  良心商家不骗人,冰淇淋里没有加任何一滴水,全是全脂牛奶和海盐。
  它不是那种靠空气膨胀打发的廉价美味,而是真材实料,可以把整个冰淇淋翻过舔舐的硬家伙。
  但再真材实料,也要被过于高温的环境所打败了。
  冰淇淋正在融化。
  闻濯指腹但凡微微一动,都会惹出一大片水痕,快要把蛋筒外层的纸揉到皱裂。
  冰淇淋渗出的冷凝水太多,那层薄薄的浅色包装纸,实在无法承受它的丰盈。
  闻濯若是再不吃,不但蛋筒会由脆变软,融化的糕体也会流淌而下,完全弄脏他的指间。
  可他无暇分神,在这个吞吃的关键时刻去洗什么没必要的手。
  闻濯没所谓地一捏纸壳,隔去那层碍事的薄纸,圈紧倒锥形的蛋筒,将海盐冰淇淋送进喉舌。
  天气好闷热。
  分明已经入秋,却依旧那么热。
  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夜,空气黏稠,人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唯一的解渴方式,便是尽力舔吃唇齿上的冰淇淋。
  这是很传统的蛋筒冰淇淋,淡黄色的蛋筒,脆,薄,外头包裹一层薄纸,最上面便是螺旋状的、奶白色的冰淇淋。
  奶油体就缀在闻濯的唇畔,他舌面一舔,就能轻轻松松将小半冰淇淋含入口中。
  甜。
  极其润泽的甜。
  奶油发软融化,海盐鲜美而微咸。
  先前还冻的发硬的奶油体趋向融化,内芯仍是雪似的硬度,外层却缴械投降,都无须闻濯多费力气,就率先软绵绵地缠上青年的舌尖,叫他完整地吃下。
  海盐后调的奶油尖尖混合着后期沁出的冷凝水,甜味没有被削弱半分,略咸的腥甜缠绵地绽放于味蕾之上,如同一场绚烂的味觉烟花。
  闻濯无心多想,喉结快速滚动,迅速吞下奶白色的冰淇淋。
  他渴了太久,此时如逢甘霖,近乎凶狠地吃起这唯一一个被他买到的解渴甜品。
  像凶相毕露的野豹。
  天气越热,他越是珍惜。
  闻濯吃冰淇淋的速度太快,连鼻尖都蹭上一星半点的奶油渍,拉出小小的尖勾,不伦不类,星子一样落在他英俊高挺的鼻梁。
  唇角亦然。
  那些没有被舔舐走的奶油体已经彻底败于秋日的闷热,他们的同类被闻濯卷入唇齿,可他们没有,徒留于闻濯照顾不到的表肤,无法遏制地走向融化。
  滑落,坠落。
  余下一道浅白色的粘稠水痕。
  那是奶油曾经存在的证明。
  闻濯不甚在意地一擦,很是粗犷,手背留下奶油与水的混合津液,甜甜的散着腥腻。
  他略尖的犬齿咬上完全溃败投降的冰淇淋,耳畔依稀闪过一声崩溃的泣音,闻濯没有管,只是昂起下颌,狼吞虎咽地舔舐。
  奶油体又滑又水润,几乎不用咀嚼,齿关张合几下,就很容易地咽下食管。
  吞吃时,闻濯唇舌不住地发出闷闷的水声,像在旷野里奏起一曲无规律的乐章,暧昧而粘稠。
  但闻濯只是在寻常地吃冰淇淋而已,旁的什么也没干,顶多猴急一些,粗野一些,青涩且生疏一些。
  他第一次吃到这样美味的佳肴。
  出国那几年,身边形形色色的同学怂恿他破戒,别在意什么世俗规矩,反正监护人不在身边,想吃什么就随意吃。
  嗑药,飞.叶子,一宿一宿的宿醉,飙车,男人女人,只要闻濯想,他们都能给他弄来。
  “闻,”闻濯记得那些人挤眉弄眼,分明是顶级私立男校的同学,神色却比街头的流浪汉还猥琐,“你不会是个清教徒,一定把这种小事留到新婚夜吧?”
  当年十几岁的闻濯冷着脸,懒得多费口舌,托着餐后的甜点盘,没有对这个冒犯的问题做出任何回应,拿着他亲手选的海盐冰淇淋回座位就餐。
  后来那人还来烦他,闻濯也很冷静,安安稳稳吃完冰淇淋,用餐巾擦好嘴,才卷起衬衫袖口,站起身,当着食堂所有师生的面,一记左勾拳猛然挥出!
  砰!
  那人惨叫不已,捂着淤紫的眼眶一屁股跌上地板,嚎哭的声音几近穿破穹顶。
  “呜,呜呜呜呜……哥哥……不,唔嗯……”
  一道与那个讨厌的同学迥异的声音响起,是先前呜咽的人。
  怎么还在哭。
  闻濯略一皱眉,宽厚而灵巧的舌一旋,继续舔舐水淋淋的海盐雪糕。
  躁动的秋夜,冰冷的甜品最抚人心。
  特别是他还渴了这么多年,在过往的二十多年人生里,再也没吃到过解渴的甜品。
  而被他卷走的冰淇淋,尽数融化于高热的口腔。
  这款冰淇淋不仅仅有奶油的清甜,海盐的微咸,还有酸莓果的酸甜。
  一粒红润剔透的莓果,正正挂在冰淇淋顶端,微微颤抖着,顺着融化的奶油糕体往下滑。
  坍塌的奶油山峰,实在无法承受莓果的重量。
  冰淇淋在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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