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只是突然想娘亲了。”杨书玉稍稍平复心情,却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她的娘亲也是低嫁,曾不顾家族反对只身嫁一穷二白的杨伯安,却不曾被辜负与欺瞒。杨书玉学得她娘爱得纯粹,爱得义无反顾,却终是识人不清,痴心错付。
  杨伯安被她破碎的声音刺痛,重重地叹息一声。
  倒是杨书玉最先回过神来,狐疑地打量起一旁的高时明。
  他不就正是京城方向来的矜贵公子哥吗?和林自初称兄道弟的,也不知道是哪家高门府邸里教养出来的权贵子弟,想来他们也是同类人才能一见如故。
  如此说来,林自初回江陵来本就是目的不纯。是故意隐瞒身份,装成落魄书生来接近自己的。
  想到这儿,杨书玉都被气笑了。
  “囡囡怎么一会儿怒气冲冲的,一会儿又开始傻笑起来啊?”杨伯安慌张地伸手去探杨书玉的额头,“不会真烧坏了吧?”
  杨书玉撇开额前那宽大厚实的手,视线越过杨伯安悬在空中的小臂,再次与高时明冷眸对上。
  上一世抄家的旨意来得太快,她死得突然,根本来不及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关键人物除了林自初还不知道深藏着多少人。
  她现在还十分弱小,不能与之抗衡。况且敌在暗,杨家在明,被鬣狗盯上的肥羊经不起任何的试探,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要了它的命。她深知,凡事只能徐徐图之。
  在高时明审视的目光中,杨书玉如壮士豪饮般将那碗汤药饮尽,她的面色因苦而发白却不见她眉头皱一下。
  “高公子已亲眼见我将药服下,可以出去同他复命了。”
  那个他指的自然是林自初。
  在杨书玉眼里,高时明便是他推进来盯自己喝药的。
  她怀疑前世喂给杨伯安的汤药被下了毒,自然也怀疑这碗药添了旁的东西,可她还是喝了。
  无他,就是想看看林自初到底有多笃定杨府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若是一碗慢性毒药下肚便能麻痹林自初的戒心,那她甘之如饴。
  “我并非受他之托。”高时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解释。
  不过是一朵温室娇花,小小女郎而已,在此次行程里无足轻重。
  然他却似有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荒,这解释也显得可笑。
  房内还未点烛火,随着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消失而晦暗下来,三人神情不再瞧得真切。
  “高公子是第一次到江陵吗?”杨书玉再开口打破沉默。
  “幼时曾随家父到江陵访友,但已经过去很久了。”高时明不知她为什么要问这个,却也如实回答了。
  “时间不早了,既然杨小姐无恙,高某便告退了。”
  闻言,杨书玉也不好再说什么,软软应声后就目送走杨伯安和高时明。
  空荡荡的屋子随着房门关上而静下来,可她毫无困意,清明有神的一双鹿眼睁得又大又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始终蹙起眉头。
  另一边,守在门外的林自初始终连杨书玉的一片裙角都见不到,见高时明出来,他竟也没问杨书玉的身体情况。拜别紧随而出的杨伯安后,他风度翩翩地领着高时明离开了这方小院。
  两道颀长的身影被豆大的灯笼引领着,在没入夜色后只剩淡淡荧光在高墙后院中游荡。
  杨伯安站在月洞望着那道荧光远去,心中隐隐生出担忧。
  他好似也没有传言那般在意杨书玉……
  唉——
  那点荧光彻底隐于墙院,黑暗中便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息声。
  杨伯安早就说过杨书玉今年才刚及笈,不着急成家的。
  眼下,他也看林自初不顺眼了!
  残月倚挂在新柳枝头,整座江陵伴着打更声陷入沉寂。
  向来少眠无梦的高时明,竟在初次踏足留宿的杨府进入了梦乡。
  他的睡梦中,不再是烈焰舔舐着巍峨宫殿,亦不再是血亲相残,稚嫩的他只能守在母妃身边嚎啕大哭……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含羞灵动的明眸隔帘与他相视而笑。
  这位佳人他今日见过,就连房间的陈设也与他梦外所见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房间已用红绸双喜装饰好,桌案上的龙凤双烛已经燃烧过半,当是洞房花烛夜才会见到的景象。
  “自初哥哥。”丹蔻染素手,从红纱帘的缝隙中伸出扯着他的衣袖,杨书玉那软糯含娇的声音继而响起,“酒过伤身,你别被他们灌醉了……”
  第3章 欺瞒 她从未想过槐枝会是林自初的一双……
  目睹杨府满门抄斩后重活一遭,杨书玉原以为自己会无法入睡,亦或前眠而被困梦魇,在惊悸不宁度过一夜。
  然而她竟睡得昏沉,在梦中回到了和林自初成婚那日。
  林自初是杨府招上门的女婿,本是没有接亲之礼一说,是杨书玉怕世人嘲笑林自初是傍上杨府的白面小生,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便安排婚礼依照她嫁他娶的流程来。
  没有接亲之礼,她便安排林自初穿红驾马,领着八抬大轿和十里红妆绕着江陵浩浩荡荡走了一圈。没有迎来送往,她便招呼林自初好友同窗都来喝喜酒,推杯换盏到深夜才散去……
  喜娘将她送入洞房宣布礼成的时候,杨书玉还在担心林自初在敬酒环节会被闹洞房的人灌醉,怯生生地从红帐中伸出小手去拽他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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