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林自初攥着那夺来的纸,语气也冷了几分:“阿玉,别闹。”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掌声在身后响起,众人循声看去,见高时明兴致盎然道:“杨小姐可没有指明她说的是何人,你激动什么?”
饶是掌控江陵全局的高时明,也没料到杨书玉会在这个时间点提及细作一事。他虽怀疑近期朝局不稳,是北凉在背地里推波助澜的结果,却还没有往北凉细作渗透黎国上想。
可杨书玉不一样,她历经前世,她知道两个月后摄政王会查到“杨府投敌卖国”,那她就可以确信北凉细作会与林自初存在某种关联。
在她查到林自初瞒着她,哄着杨伯安助他组建北方商队的时候,她便已能确定九成。
她是人微言轻,但她却可以提前将这个信息透露给朝中重臣,总有人能顺着林自初把真正通敌卖国之人揪出来,还杨家清白。
“我是怕书玉误解了。”林自初不急不缓,“有支商队确实是从北境组建南下的,那是……”
“是你为了讨我欢心,特意在北境搜寻稀罕物件来作送我的新婚礼物?”杨书玉忍不住笑出声,娇糯的声音不像是在质问,而是在反讽。
“那你倒说说,我是何时倾心于你,而那支商队你又是何时组建的?”
见林自初目光沉沉,不作答,她继续追问道:“林公子贵人多忘事,不会忘了是哪日在洞中对我许下诺言的?”
林自初望着她缓缓攥紧手,却听高时明突然冷声道:“拿来。”
闻言杨书玉后知后觉,微蹙蛾眉沉思细想起来。
她先看向谢建章,见他垂眸无反应。可杨书玉分明是呈给他细瞧的,高时明开口讨要,他竟默许?
心底生出不详的预感,杨书玉以跪姿向后颓坐,像是突然被抽去所有气力,她不可置信地将目光移到高时明身上。
只见高时明英姿飒爽立与台阶前,他逆着朝阳的光,缓缓朝林自初伸出手重复道:“拿来。”
不容置疑。
刀削斧凿的下颌线透着他身后的光,让人瞧不清他的神情,却意外相称地同杨书玉梦中的华贵男子身影重合。
然林自初也如梦中那般,满脸不甘心又毫无办法,缓缓将手中之物递到那摊开的大掌手里。
杨书玉突然捂嘴惊恐地大叫一声,身子本能地连连往后躲去。
“是你!竟是你!”
第22章 忏悔 “一丘之貉。”
恶寒裹挟着杨书玉,她第一次直面铁腕强权。
那是高时明的一道政令,便可灭她满门的无差别强权倾轧,而她竟把对方当成军中的小小文官,还在许多地方得罪他。
更为重要的是,前世林自初算计杨家财库,是罪魁祸首,而高时明则是执政不查,成了挥刀屠她满门之人。
两个覆灭江陵杨府的罪魁祸首,如梦境照进现实一般,就这样站在杨书玉面前,她如何不怕?
他们虽站在台阶下,视线却是向下注视着她,犹如盯准猎物的凶兽,而杨书玉则狼狈地扑跪在杨伯安身边,弱小而无助。
两方力量悬殊,境遇也截然不同。
这样的对比导致杨书玉慌张地往后退,却又矛盾地试图去拽动杨伯安跟着她往后躲,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然而瘦小无力的她,根本拽不动杨伯安分毫,倒让这场面变得滑稽可笑,像是初生的小猫试图拽走百斤重的肥鱼一般。
这幅画面落到在场其他三人的眼里,却没有人会觉得有趣。因为在他们看来,杨书玉是受了天大的打击,状若疯癫。
“阿玉。”林自初皱着眉头俯下身,试图去安抚杨书玉冷静下来。
“走开!你们都走开!”杨书玉眼睛泛红,失控地去推开他的手,这次就连杨伯安的衣袍她也不准林自初碰触。
留守在她身边的伙计家丁见状,也顾不得林自初杨家未来女婿的身份,忙上前来筑起人墙,将他们隔开。
被人墙所投下的阴影笼罩住,杨书玉似是寻到了一隅可放声哭泣的隐秘角落,晶莹的鲛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砸在台阶上绽出朵朵湿润的花来。
高时明沉着目光看着她,心里却在反复琢磨她失控前喊的话。
什么叫是他,竟是他?
吱呀吱呀的板车声响起,待周顺和秦初平透过人墙的缝隙,看清杨书玉无助落寞的模样后,他们老胳膊老腿用尽了气力奔来。
“女娘,怎么了?”
杨书玉小心地用袖口去擦落在杨伯安面上的泪,双目失神地呢喃道:“是我眼瞎目盲,自以为是,竟引狼入室!”
前世,高时明并没有出现,而今却被她称病,意外地诓回杨府暂住。
至此她总算明白,那对高时明若有似无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又为何哪日高时明会随左都尉通行出城。
原来她在梦境中便早已见过他屠戮杨府上下的冷血模样,以至于她在回忆里搜索枯肠而不可得,却远不及她身体本能记住的那份对强权的畏惧感。
“走吧,秦伯周叔。”
秦初平和周顺仍喘着粗气,他们狐疑地对视一眼,干脆地应是。
商行伙计在板车上铺了一层稻草,再小心翼翼地将杨伯安转移到板车上。杨书玉尚能走动,却如同提线木偶般,无神无助地被人搀扶上板车。
她依旧是双手撑在杨伯安身边,选择跪着向杨伯安忏悔前世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