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那银制面具如白昼流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跌落在台阶之下,展露出那面如冠玉的绝世容颜。
“今日真是极好的日子!”
杨书玉笑容如旧,语气却失了温度:“好久不见,自初哥哥。”
今日真是极好的日子,这话她已叹过两次。
今日原是杨伯安为她挑选的婚期,宜嫁娶。
第43章 圣意 “我情愿认不出你。”
“书玉,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娇蛮任性。”
林自初在浅笑,却笑意不达眼底。
“你是何时对我起疑心的?是同船共渡,是在花宴上, 还是更早?”
月渚花宴,林自初曾在水榭二楼远远打量过她。京都城外,他们也有过短暂的四目相对。
但林自初自省,他并没有暴露身份的举动。甚至高时明与他近身对谈多时, 高时明都没能认出他来。
细细算来, 仅是四次再潦草不过的见面, 杨书玉便能断定他的身份。
“我情愿认不出你。”
蚊蝇般的细语借风入耳,杨书玉说罢便转身回座。
随着那张面具落地, 宫宴的氛围跟着骤降,一股冰冷压抑的气息笼罩着麟德殿。有片无形的乌云压于顶, 殿内再无先前的愉悦。
林自初曾是高时明的幕下臣,京中不少人都认得他,自也知晓他的身世背景。
两年前,林自初拿着其祖父的亲笔信入京, 一跃成为高时明的左膀右臂,直到去年他突然销声匿迹, 被高时明暗中安排去了江陵。
他能不费吹灰之力立足京都的原因, 无他, 唯那封手书而已。
林自初的祖父, 林声远, 是黎国数一数二的名师大儒。他著书立说,至今都是文林的执牛耳者,他所留下的思想和言论仍在影响世人。
为世人熟知的书香门第,润林谢杨四族, 其中谢杨两家算是被林声远推举出来的后辈门生,承其志,受其恩。
是以,林自初以林氏后辈的身份回京,哪怕不是高时明,其他权贵也会给他大展身手的机会。
可如今,他作为北凉主使入京,那么许多事便值得进一步推敲了。
难怪北凉在统一各部落后,会组建起王廷。
难怪北凉会日渐兴盛儒学,不再排斥汉室文化。
难怪北凉十几年来不曾侵犯北境,一直在大力发展茶马互市……
北凉在林氏一族的指点下,这些年来在暗中不断积蓄力量,不断学习黎国的文化制度,以加强北凉国力。
慓悍的高马,健壮高大的北凉臣民,再加上智者的加持,麟德殿内的君臣都不敢细想,下一次北凉和黎国交锋时,会是何等惨烈的战况。
“我早就说过,林氏一族已南迁到江陵避世,后又何须再举族到北境?”
谢建章等杨书玉落座后,他才肯收回视线,语气冷若冰霜:“北境苦寒,林氏祖上从未出过武臣,他们迁去北境做甚?难不成是想建功立业吗?”
“我只知道,从无到有的恩情比天大。”杨书玉垂眸盯着桌案的枣集美酒出神,“举族迁徙谈何容易?总归是林氏主动投向北凉,而不是有人拿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逼着他们往北走的。”
她突然忆起幼时,林自初同她分别那日。林自初白皙的小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喜悦,兴致高昂地同她说要等他荣归江陵。
可是后来,她等到林氏一族在北境遭到流寇洗劫,林老太爷死于非命的消息,自那起文林名门只出现在世人的追忆中。
演绎武舞的宫人,持遁甲长剑入殿,伴着钟鼓之乐,庄重肃穆,声声扣人心弦。可观众总觉得今日的武舞失了力道,竟有了文舞的神韵。
佳肴美酒,食之无味。天籁之音,也变得嘈杂刺耳。席间,不计其数的眼刀落在林自初的身上,纷纷恨不得将人洞穿。
然林自初举止投足间,仍是闲雅华贵。杯中的美酒不断,他是全场唯一有心欣赏舞蹈与乐曲的人,丝毫不受杨书玉发难的影响。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遑论现在无战事,北凉又肯递国书示好?”
谢建章轻蔑地浅笑出声,他按下心中的恨意问道:“书玉是如何认出他的?”
“我似乎有点理解,酒为何能浇愁了。”
杨书玉答非所问,仍盯着那杯酒,却不肯举杯畅饮。
朝夕相处一年多的同僚认不出他,恨他入骨的谢建章认不出他,唯杨书玉认出了他,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对杨书玉来说,她觉得不是。
“江陵杨氏女,上前听旨。”
宫乐减息,有内侍高唱出声,可杨书玉没反应。于是,内侍提高音量又唱宣一次。
谢建章曲指,在杨书玉案前轻叩两下,提醒道:“书玉回神,皇上有宣。”
杨书玉闻声收拢心绪,抬头环视一圈竟发现有不少人在看她。
她从容起身,俯首跪拜在大殿中央:“民女杨书玉接旨。”
“江陵杨氏,国而忘家,此次赈灾有功,特赐皇商名号,赏黄金万两,掌盐业专营。”
萧彧稚嫩的语气平淡无波,可每每吐出字句,便能掀起麟德殿的议论之声。
尤其当听到他将盐业专营权交给江陵杨氏,连太后也忍不住皱眉看向他,带着警告的意味道:“皇上,切莫意气用事。”
她是怕高时明为拉拢江陵杨氏,许下太重的承诺,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