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年幼孩童的弱小身体,根本无法承受长时间的高热,烧坏脑子都是轻的,更常见的是直接送命。
所以杨伯安和葛神医一致同意,对杨书玉用了会遗忘的药。
也可能是出于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杨书玉对创伤性记忆选择了遗忘。总之,杨书玉醒来后,失去了那段记忆,但她后来却再也没有主动出过府门。
很难说她是真的忘记了,若真的忘记,又该如何解释她潜意识里,选择畏缩在宅院中不肯出门?
杨伯安也不勉强她,任她在府中安静长大,任她将自己关在画室十天半个月不露面。
甚至会为她结交江陵的大小官员,用杨家的财力影响江陵官员的决策,就为了等杨书玉有朝一日主动出府时,外面是一个安全有保障的江陵。
世事难料,天不遂他愿。
随着江陵杨府财力日盛,成为黎国举足轻重的首富,其他势力便开始潜入江陵,暗中算计着,将矛头再次指向杨书玉。
等杨书玉愿意出府时,外面是林自初交织好的陷阱网,是京都势力朝江陵倾轧而来,要他杨府选边站队。
“可是书玉,当年种种并不是因为你踏出府门造成的。归根结底,是狼子野心的许兴哲及其党羽,是心狠手辣罔顾人伦的太夫人,甚至是朝中的明争暗斗,但绝不会是你的错。”
“爹爹……”杨书玉感觉自己整颗心被大手攥住,所有情绪卡在喉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她回抱着杨伯安,泣不成声:“可是有好多人因为我而死,是书玉无能,总躲在他人的羽翼下。”
“在京都时,我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了,定会让爹爹刮目相看,可实际上我依旧无能!”
“若建章再因为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那是他的选择,就算书玉没有被掳走,他也还是会去追林自初,甚至会带人追去范城。”
杨书玉不断重复着:“可是我忘了他,是我忘了彼此的约定!”
“他不会怪你的。”杨伯安笃定道,“他定不想看到你如此责难自己。”
鹰飞唳天,凄凉哀婉,上达九天。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声声哀婉的鹰啼吸引了注意力。寻声看去,是他们熟悉的海东青。
杨书玉的脖子上挂着那支哨子,她试探性地吹响。空中的海东青立刻受到感召,朝她的方向飞来。它仍不断地高声啼鸣,声声泣血,似是无助茫然中寻到了救主,奋力振翅飞来。
得了它的指引,杨伯安和高时明快马当先,几乎是跟在海东青的正下方赶路的。
大概是翻越半座山的距离,首先与他们迎面相接的,是一匹失了主人的战马。
马鞍被去了箭袋和重弓,甚至连佩剑和甲片都被卸了干净,若不是马臀上的军队烙印,他们根本认不出是北境军的战马。
见状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若没有发生重大变故,何须战马卸甲,以如此轻便的姿态急行赶路呢?
很快,他们就在山脚溪边得到了答案。
风流俊俏的谢郎君面南而跪,凌乱飞扬的发髻昭示着他跌落马背的狼狈和无力。
溪水拍打着他的衣摆,将他身上流出的乌黑血液带入溪流,扩散传递,而后消散无踪。
“建章!”
石雕般的玉面郎君,在旁人呼唤他时没动,却在杨书玉晃动他身子时,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谢建章无力地扯出一抹笑:“我还在遗憾就差这么点路就能赶回,没想到上天怜我,让我在死前仍能见到书玉。”
“不是书玉,是阿玉。”泪水早已蓄满杨书玉的眼眶,她扶着谢建章将倒的身躯,郑重道,“对不起,建章,我都记起来了。”
“是吗?”谢建章笑若春风,释然道,“那么,建章此生无憾了……”
第95章 建章 “书玉,看我,至少现在看着我。……
乌黑的血液不断从谢建章小臂处汩汩流出, 汇入溪流而后消散无踪,一如他渐渐消散的生机。
高时明为他检查伤口,撩袖可见纵横两三寸的十字豁口, 并不算重伤。
可他的血液始终无法凝结止住,仍在不断地往外涌出乌黑的血液。也不知道他一路往回赶,到底流干了多少血液。
“伤处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高时明放下他的袖子,眼底流露出哀伤之色, “北地怎么会有蛊虫?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爷。”谢建章艰难地偏头同高时明对视, 缓缓开口道, “我赶回来是想再见书玉一面,具体情况后面的人自会向您禀明。”
“现在, 可否准许我同书玉单独说说话?”
高时明沉默须臾,松开了手, 沉默着起身离开。
“伯父。”
就在杨伯安跟着起身要走时,谢建章轻声开口请求道:“我不要葬在京郊孤山,建章恳请叔父,将我的尸身葬在江陵书院的后山上。四季风过, 我好聆听朗朗书声。”
过去,他总觉得来日方长, 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赶赴江陵, 可临了却发现是自己放弃摆在面前的机会。
纵已错过, 他却不悔, 至少死后魂归, 他仍能伴着那方书院。
“好。”杨伯安的眼睛酸胀,渐而泛红,声音也跟着哽咽。亲自为谢家满门料理后事的他,此时也只能叹一句:“是天妒英才, 是命运薄待了你。”
杨书玉挂着泪,愣神看着杨伯安跟着高时明走远,她实在不擅长直面生死,尤其是亲近之人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