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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之环 第138节

  卢米安几乎未做思考:
  “两周后。”
  苏茜沉默了几秒道:
  “最后,我要提醒你一句,你现在有很强的自毁倾向。”
  “自毁吗……”卢米安低声重复起这个词语,没什么表情的变化。
  苏茜的嗓音又一次变得温暖,抚平着卢米安的心灵: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也不想强行把它消除,除非你愿意让我抹掉代表问题根源的全部记忆,否则每一次的治疗都只是缓解而不是根除。
  “我只想提醒你,我在你记忆里看到的奥萝尔是一位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女士。
  “她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她想看到你读大学,她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到特里尔游玩一段时间,她想找到家乡的线索,她想完美处理父母的问题,她想享用所有的特里尔美食,她想听这里的每一场音乐会看每一场画展。
  “她距离彻底死亡只剩一步,如果她还有意识,我想她肯定不会放弃,她现在就像坠入深渊,只剩一只手抓住悬崖边缘的人,要是连你都放弃了,就再也不会有人将她拉起来。”
  卢米安的表情逐渐有了变化,却又没法展现出任何确定的情绪。
  他似乎忘记了该怎么笑,也忘记了该怎么哭。
  苏茜没逼迫他立刻做出回应,轻轻叹了口气道:
  “很多时候,把痛苦和绝望完全压在心底不是一件好事,人类是需要宣泄和解压的。
  “好了,今天到此结束,两周后的同一时间,我们在这里做第二次治疗。”
  卢米安闭了闭眼睛:
  “谢谢您,苏茜女士。”
  苏茜未再回应,似乎已经离开。
  过了十几秒,卢米安才缓慢地吐了口气,睁开了双眼。
  他下意识望了眼梅森咖啡馆门外,看见远方有条背着棕色小包的金毛大狗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那大狗的身旁仿佛还有道女性身影。
  卢米安又坐了十几分钟,喝完剩下的龙涎香柠檬水,走出梅森咖啡馆,来到最近的公共马车站牌下。
  很快,漆成绿色的双层公共马车驶来,等待起乘客上去。
  卢米安花费30科佩,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目光没有焦距地望向外面。
  “卖报!卖报!最新的报纸,11科佩一份!”衣着陈旧的孩童凑到窗前,举起了手中那一叠叠报纸。
  自毁……活着……自毁……活着……卢米安满脑子都是“心理医生”那些话语,宛若行尸走肉,根本不想搭理报童。
  忽然,他看到表面那份报纸的名称是《小说周报》。
  对啊,今天是星期天……卢米安怔了一下,掏出两个5科佩的铜币和一枚1科佩的铜币,打开窗户,塞给了卖报的孩童。
  拿过那份《小说周报》后,卢米安将它展开,就着窗外照入的明媚阳光做起阅读。
  马车缓缓驶动,卢米安的眼里映入了一则消息:
  “讣告:
  “经本报编辑部确认,我们永远的朋友,著名的畅销作家,奥萝尔.李,在四月的一场意外里不幸去世……”
  卢米安的视线凝固了,他的双手渐渐有些颤抖。
  突然,他埋下脑袋,抬起那份报纸,用它遮住了自己的脸孔。
  午后阳光下,报纸的表面出现了一道湿痕。
  湿痕越来越多,连成了一片。
  第二十章 邻居
  乱街,“金鸡旅馆”,207房间。
  卢米安将手里皱巴巴的报纸扔到了桌上,自己坐至床边。
  坐了几秒,他干脆躺了下去,有种疲惫从躯体深处涌出,再也难以支撑的感觉。
  每天重置的只有身体和精神状态,不包括心灵。
  他连衣服都懒得脱,只是蹬掉了皮鞋,就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卢米安睡得很沉很好,什么梦都没有做。
  他是被硫磺的气味弄醒的,此时窗外还有夕阳在照耀。
  侧头望向染着些许金红光泽的玻璃窗,卢米安自嘲地低语了一句:
  “难道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每到清晨六点,他就会自动清醒。
  看见讣告,难以自控地发泄出内心的悲痛后,卢米安觉得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只是还有点消沉。
  当然,他自己也知道,悲伤不会消失,痛苦更加不会,它们用不了多久又会卷土重来,他只能尽力调整好心态去面对,不让自己再陷入之前那种接近崩溃的状态。
  至于一点点偏激、疯狂和自毁倾向,他觉得不可避免,只要不严重就好。
  “后续还得定期做心理治疗,要不然在完成复仇,找到复活奥萝尔的办法前,我就彻底疯掉了。”卢米安叹了口气,翻身下床。
  他又一次拿起那份皱巴巴的《小说周报》,望向位于头版的讣告,想让内心熟悉的疼痛彻底唤醒自己。
  就在这时,卢米安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份报纸是上周的。
  报童卖给他的是过期的报纸!
  “不可能啊,报童卖不掉的报纸不可能自己留着……”卢米安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件事情透着说不出的蹊跷和巧合。
  他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记起了“心理医生”苏茜女士说过的一句话:
  “很多时候,把痛苦和绝望完全压在心底不是一件好事,人类是需要宣泄和解压的……”
  骤然间,卢米安有所明悟:
  这是心理治疗的一部分!
  “苏茜女士先是点出我精神状态不对,有强烈的自毁倾向,接着用复活奥萝尔的希望做了初步的开导,最后在我沉溺于这个问题带来的痛苦时,安排报童送来刊发于上周的讣告,用血淋淋的事实打碎了我的防备,让我发泄出压抑于内心深处的痛苦和绝望……”卢米安无声自语了起来。
  想明白之后,他颇为庆幸,庆幸遇到的是非常专业非常有能力的“心理医生”,否则他很难从之前的精神泥潭里挣扎着爬出来。
  卢米安的目光随意移动间,看到几只臭虫钻到了自己房内。
  他的嗅觉告诉他,隔壁房间点燃了硫磺,想要驱赶臭虫,但绝大部分虫豸畏惧自己这里,转移到了另外的地方。
  想到刚住下来的第一天,自己和隔壁邻居互相“伤害”,都试图用硫磺把臭虫弄到对方的房间里,卢米安就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穿上皮鞋,走出房门,来到206外面。
  ——金鸡旅馆二楼,靠乱街背面的巷子是一个盥洗室接201到204房间,204对面是另外一个盥洗室,然后反方向205到208,走廊的两侧则各有一个比较大的阳台,所以,除了二楼,三、四、五层都是10个房间加两个盥洗室。
  咚咚咚,卢米安屈起手指,敲响了206的房门。
  “谁?”里面传出略显慌张的声音。
  “隔壁207的。”卢米安笑着回应,“想认识下邻居。”
  过了几秒,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出现在卢米安面前的是一名瘦削的年轻男子。
  他不到一米七,穿着洗到发白的亚麻衬衣和黑色的背带长裤,鼻梁上架着较大的黑框眼镜,棕发乱糟糟油腻腻的,像是有好几天没洗过,深褐色的眼眸透着掩饰不住的防备。
  “你有什么事吗?”这名男子开口问道。
  卢米安笑着伸出了右手:
  “我应该会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想认识下周围的邻居。
  “怎么称呼?”
  那年轻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右掌,和卢米安握了握:
  “加布里埃尔,你呢?”
  “夏尔。”卢米安望了眼206房间内部,故作好奇地问道,“为什么现在点硫磺?傍晚了,得出去找吃的了。”
  加布里埃尔推了下眼镜,苦涩笑道:
  “我是一名剧作家,正打算整夜赶稿。”
  “作家?”卢米安抬手摸了摸下巴。
  他放弃了给对方一个小恶作剧以化解邻居间陌生感的想法。
  加布里埃尔强调道:
  “剧作家,专门给各个剧场写戏剧剧本的作家。”
  “听起来很棒。”卢米安由衷赞道,“我非常崇拜会写故事的人,我的偶像就是一位作家。”
  看到对方真挚的眼神,加布里埃尔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抓了抓本就乱糟糟的棕发,叹了口气道:
  “这一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上个剧本花费了很大的精力,自认为不比那些经典的剧目差多少,却没有一位剧场经理愿意看上一眼。
  “我只能接受一些小报的约稿,写点恶俗低劣的故事,只有这样才能有钱交房租,不至于饿死自己,呵呵,我现在要赶的就是那样一份稿子,编辑需要的只是怎么把女性角色弄到床上,而不是别的,他们报纸的读者就爱看这个……”
  或许是触动了内心的创伤,加布里埃尔有了分享的欲望,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卢米安认真听完,诚恳说道:
  “我看过不少作家的传记或是采访,大部分都有过不被欣赏,只能住在廉价旅馆或是小阁楼内的经历,我相信你总有一天能够找到愿意阅读你剧本的人,最终成为出名的剧作家。”
  加布里埃尔摘下眼镜,揉了揉脸孔:
  “这么久以来,你是第二个愿意鼓励我的人,其他人只会嘲笑我喜欢幻想,不愿意正视现实。”
  要不是你和奥萝尔有接近的职业,我也会这么嘲笑你,而且比他们嘲笑得更加厉害……卢米安腹诽了一句,好奇问道:
  “第一个鼓励你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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