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的脑子总是这样，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脱离他的掌控。面前的人影，远处的树影。近的远的，都成了杂糅的色彩。
  “嗯。”陆沅甚至没听清裴濯静在说什么，他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像是在示意“不用”。
  陆沅自顾自地向前跨步，本该放下的手转而扶了一下额头。走得歪歪扭扭。
  裴濯静心道：这是怎么了？陆沅看上去不太对劲。
  眼看着陆沅一脚就要踩到台阶下面去，摔着了可不太美妙。裴濯静有心想扶他一把——毕竟现在这种状态的陆沅可能听不进他说话，只能靠行动了。
  但是裴濯静转念一想，到时候被扶起来，这人八成会挑起眉头，倒打一耙说他多管闲事。
  好心没好报的差事么。
  于是裴濯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
  放他自己，应该……也不至于摔跤的吧。
  诶。
  “悠着点，陆总。”
  裴濯静最后还是心软，扯了一下陆沅的手腕，很快就松开。快到他甚至没有感受到对方袖口上的布料，只是摸到一个类似腕表的东西膈在手心。
  ——这人估计摔了个狗啃泥，更要记恨他。还是拉一把吧。
  陆沅的皮肤在夏天冰得吓人，凉意从指尖传上来，像是触摸到了汽水罐头。
  “放手。”
  果不其然，在陆沅站定的那一瞬间，他就冷酷地发话。
  陆沅好不容易站定，似乎觉得刚才那句话的威慑程度还不够似的，又补了一句：“多管闲事。”
  话是这么说，不过裴濯静倒不觉得丧气，谁叫他是个随缘乐助、不吝举手之劳的好学生。有人碰见困难，于情于理都应该搭把手。
  现在的陆沅像是心有余悸一样，在原地站了几秒。即便他想极力掩饰自己的神情，可是一眼就能看出陆沅现在难受得很。他顺势蹲下来，把头埋进臂弯里，像是自闭的鸵鸟。
  陆沅今天像抽风了一样，给裴濯静看得一愣一愣的。
  裴濯静索性也蹲下，在陆沅旁边，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看样子不太像是普通的中暑，反倒有些偏头痛的症状，或者说精神类疾病。
  他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原书剧情，裴濯静可以肯定并没有提到主角攻有类似的毛病——倒不如说陆沅简直是钢铁侠，又是挡刀住院失血过多，又是不眠不休地跨国飞回来探班，甚至后期还因为食欲不佳得了胃病。
  两人就像草丛边的青蛙，一动不动。蝉鸣声在耳边孜孜不倦地回响，闷热的意味从耳畔传到皮肤。
  稀疏的树荫勉强笼罩住他们两个，由于灌木从和树干的遮蔽，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俩。
  裴濯静心里盘算着太阳炙烤下水泥地面的温度，最终决定速战速决。
  “需不需要我带你去医务室？”裴濯静观察陆沅一分钟，无果，于是问道。
  陆沅的声音闷闷的，“离我远点。”
  “你自己走。”
  “走吧，去看下医生。”裴濯静并不打算说服一个倔强的病人，虽然嘴上好声好气地说着，实际却是打算直接上手。
  “走……全都走……”
  “……全都滚开。既然都……已经……”
  陆沅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梦魇里，话音像是从喉咙里逃出来的沸腾泡沫，底下压抑着难以忍受的疼痛。
  “去死，去死……”
  他的脊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裴濯静这才发现他的指节紧紧地抠住手臂，力气之大甚至把西装压出了深深的褶皱。裴濯静尝试把他拉起来，但是被他抓住的部分颤抖不已，一时间让裴濯静收回了手。
  裴濯静沉默地听着陆沅吐出一些毫无逻辑的字眼，没有作声。
  他出于好心，尝试着轻拍陆沅的背，让他好受一点。虽然一般都是拿来哄小孩的办法，但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的身体素质不太行，没蹲很久，血液逆涌的眩晕感就慢慢涌上来。
  眼看着下课时间就要到了，陆续有学生从不远处的教学楼里走出。等到打铃之后，绝对会更加拥挤。
  要是有人路过，甚至会热心地询问他们要不要拨打120。
  裴濯静直接伸手一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陆沅拖进了路边的小树林里。
  路过灌木从的时候，垂下的树叶从陆沅的脸颊上划过，差点戳进他的眼睛。他明显察觉到到有人掐着他的衣服，并且整个把他拖起来。
  陆沅一瞬间大脑都空白了。
  震惊的感受有一瞬间甚至压下了脑中的痛感。他顿时清醒了不少，脑子里混乱的声音渐渐消减。
  那人最开始的力道还很足，行动迅捷，还没过几息，身上的支撑力忽然就减轻了，手心贴着衣服时传来的灼热温度也降下。
  谁在拖他？？？
  他很快反应过来。
  裴濯静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出乎他的意料。
  “你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陆沅受惯性的影响，向地上跌去。而裴濯静不知为何，恰到好处地松劲，陆沅就完美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眼神凌厉，眼眶周围有些发红，语气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谁给你的胆子？”
  他话音未落，右眼眼周的皮肤后知后觉地开始瘙痒，睫毛一起一落，不受控地想要闭上。
  那是刚才被叶子刮的。
  不过就在他闭眼之前，他看见裴濯静也一下子没站稳，往前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