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沈筠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殿前跪着一名女子,披头散发衣着朴素,奇怪的是她的脸清晰可见,面色苍白,不知从哪儿沾上了污渍,掩盖了几分清秀娇俏,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给素衣点缀上最艳丽的花朵,沁透了血泪。
她的身子是那样的单薄,仿佛风轻轻一吹就能将她吹倒。陡然听见这样的话,字字诛心,身子颤抖得厉害,往前一抽搐,竟然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殷红的血弄脏了精美的地毯,她拽起袖子慌慌张张开始擦拭:“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她低着头,泪水顺着脸颊往下落,一滴接着一滴,混在血里,渗进地毯里。
而座上的男人对比视若无睹,鸿衣羽裳衬得他宛若神祇,只是实在不近人情。他一抬手召来两名下属:“带下去吧,以后若是再放进来鼠蚁就主动去请罚。”
那女子闻言愣了一下,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身子猛地一下立起,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弦,俄而仰头大笑,形容疯癫:“在你眼里我不过是此等低贱之人,那么高高在上的王啊,和我这样低贱的人苟合你不觉得恶心吗?”
她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脸上的表情忽而变得温柔,又很快被眼底的厌恶和憎恨所掩盖。
“那我肚子里的孽畜你又该怎么处理呢?我高贵的王。”她指着自己的肚子道,神情得意洋洋,仿佛这样就能胜对方一筹,殊不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座上那人听到这里来了兴趣,他身子微微前倾,摆摆手屏退下属。
“哦?那便在这里留几日吧。”他说完之后衣袖一甩大步离去,不再去管殿前那个狼狈不堪的女子。
那女子眼里闪过欣喜,身上的伤口和之前所受屈辱都被她抛之脑后,她急急忙忙爬起身就要追着那人去,却被左右的侍卫拦下,只能目送那人的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视线里。
沈筠直觉她的境遇不会因此而发生什么变化,下场会更加凄惨也未可说。爱得过于卑微,一厢情愿,只会满盘皆输。
谢淮之站在他身旁,也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淮之哥哥。”
谢淮之看着那名女子若有所思,闻言摇摇头。他们方才所见是那条赤旋蛇展示的它的某段记录,而这画面看起来和那场祭祀以及那条蛇毫无关联,那么用意何为?
想起沈筠因隋遇给的玉牌而让赤旋蛇退避三舍,又听他曾经语焉不详提过几句隋遇的身世,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问。
沈筠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颇为好笑,起了逗弄的心思,戏谑道:“淮之哥哥什么时候同我这样生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们之间实在不必拘谨。”
谢淮之虽知晓他这话绝无别的意思,心里还是因为这份与众不同的亲昵而觉得熨帖。忽而又觉得自己实在卑劣,偷偷在别人不注意的角落拿来一颗糖,就能兀自开心许久,但也仅限于这一人而已。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言不讳:“你可知晓隋遇的身世?我方才忽然有所联想,那女子会不会是他的母亲?请原谅我的冒昧。”
沈筠知晓他有此联想情有可原,只是实在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解释道:“不会,阿遇的父亲是凡人,母亲是妖,方才你也看到了,绝无对上的可能性。”
即使高堂座上的男人面容模糊无从辨认他的身份,但也能看出十分尊贵,绝非普通凡人,而那名女子则明显是凡人。
沈筠其实隐隐约约有些不安,他实在不知这未知的剧情会导向何处,只是下意识觉得不踏实。
“走吧,我们往前走看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谢淮之提议,沈筠自无不应。
再往前,穿过又一层的浓雾,此时他们正身处后花园。
园内草木葳蕤,花朵争奇斗艳,引得蜜蜂蝴蝶嬉闹其间,然而其间的人无心欣赏,她整个人显得忧心忡忡。
距离上一幕明显已经过去了许多月,她的肚子明显鼓起来,隐有临盆之象。
她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入神,眉间尽是忧愁和恐慌,伸手拿起杯子想喝水,却不慎打翻了茶水,水还烫,溅在她的手背,烫红了一片。
她顾不上疼,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耳朵又急急忙忙去接杯子,自然是没有接到。杯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甩了个四分五裂。
她恍然回过神来,徒手去拿碎片,葱白的手指被割得鲜血淋漓,殷红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流,血流如注。
她久久凝望着自己的手,忽然掩面痛哭。她身子颤抖得厉害,从背面看人愈发清减,几乎薄成一张纸片,和圆鼓的肚子形成鲜明对比,胎儿似乎夺走了母体诸多养分。
她一边哭一边抽噎:“对不起,是母亲对不起你。”
仿佛从这句话里汲取了什么力量似的,她抬手擦干泪水,从地上站起身,目光看向前方,眼里满是坚定。
沈筠皱着眉,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预感:“我觉得她肚子里的会是第一个祭品。”
谢淮之不置可否,诸如他和沈筠这样不对亲情抱任何期待的人自然不会以为那女子的那句话是在诚心诚意忏悔,反而是一种掩耳盗铃般的自我解脱,也就只能骗骗自己,何其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