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谢淮之眼色愈发幽深,平静的湖面之下暗潮汹涌,顷刻间就能让飘荡在其上的那叶毫不设防的扁舟沉没。
身下的人依旧用那双漂亮的眸子望向他,不是毫不设防,分明是极其危险的海妖要将他扯入欲海,至此沉沦。
似月下屋檐上的一片霜,破开冰面的第一株芽,汗水洇湿了鬓间的发,面容愈秾丽,无端惹得阴暗之地滋生出破坏欲,想要拥他入怀,狠狠揉进骨血里。
谢淮之仓惶躲开视线,就要起身离开房间去洗碗。床上的醉鬼可不依,扯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那力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却像是拴在木偶身上的线,控制他所有的动作,以及思想。
片刻犹豫之间,沈筠抓着他的衣襟起身,凑过来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带着酒味的吻,只是轻轻一碰就离开了。
醉鬼浑然不知,躺在被子里睡得正香,清醒的人关上门,靠在门上兀自心如擂鼓。
收拾好自己的思绪后谢淮之动作利索地收拾好残羹剩饭,潺潺流水自山上用竹筒引下来,谢淮之挽起袖子洗刷碗筷。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族长站在他身后。
谢淮之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他摸了一下鼻子不自在地打招呼:“爷爷,您还没有休息啊?”
族长的身形隐在竹影之中,暗暗幽幽,瞧不真切。他看了谢淮之许久,才说:“年轻人,老朽奉劝你一句,阿筠不是你的救赎。”
一开口气氛就转向沉重,他的语气也是罕见的严肃,和之前在沈筠面前装作的样子截然不同。
谢淮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人走到穷途末路总想要抓住些什么,这无可厚非,但若是病急乱投医抓住苇草可就不好了,你说对不对?”族长立于月下,身形清癯,饱经沧桑,但时移世易,对子孙的心却不变。
谢淮之仰视着对方,看见对方眼里的洞悉几乎要以为自己此刻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了。
“族长,您是什么意思?晚辈不明白。”
年轻人不卑不亢,和满院的竹子也无甚区别,一样的宁折不弯,自有其风骨,族长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阿筠心思单纯,爱人便是爱人,一分都不会掺杂其他,你明白吗?”他将话摊开来讲。
“爷爷,请允许我在您面前的出言不逊。他救我出深渊,但我不想他救我,更对他别无所图,不为他是什么身份,有多高的修为,我心悦于他,所以也只想他亦如是。我可以做他的苇草,哪怕对我来说实在是自不量力的事情。”谢淮之将自己的心口割开来剖白,不为给谁证明,只是在陈述事实。
在长辈面前不便言爱,但他对沈筠的爱一日胜过一日,已经超过了他的生命。
“希望你说到做到。”族长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夜里凉,他被风一吹又开始咳嗽,弯着腰拄着拐,方才的气势褪去。
谢淮之喃喃自语:“我会的。”
距离太远了,不知道族长有没有听到,脚下的步伐始终从容,不一会儿他屋里的灯灭了。
第57章 x.57 唇齿之间的信任
翌日,晨光熹微,沈筠便敲响了谢淮之房间的门。
“淮之哥哥,起了吗?”
很快谢淮之推门而出。甫一打照面他便知道沈筠对昨日醉酒后发生的事丝毫不记得了。他垂下眼眸,遮挡住一瞬间的不自然。
“怎么了淮之哥哥?”沈筠问他。
谢淮之摇摇头,转而问起他今日的安排来。
沈筠懒洋洋地抻了一下腰,整个人都沐浴在温暖明亮的朝霞中,微风吹起他的发丝,神明恰好遗落宝珠,明媚而惊艳。
谢淮之所有的目光和心神蓦然被攥住,他屏息一瞬,待微风拂面才恍然惊醒,望着沈筠笑得温柔恬淡。
沈筠先是愣了一下,才抬手抚上他的眼睑:“没睡好吗?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谢淮之此刻却已有了防备,思绪半点没有飘到昨夜的那场谈话上去,他摇了摇头:“不必了。”
率先牵着沈筠往外走。
和族长一起吃过早饭,三人来到田间地头。
站在垄上,眼前一望无际的是金色的麦浪,随着初晨的微风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淹没了天际。
田间已有村民在弯腰收麦子,夫妻配合默契,一个割麦子再捆好,另一个则负责将麦垛搬运到集中地码放整齐进行晾晒。孩童手里抓着一把麦穗在田里徜徉,一不小心不知谁家的孩童摔倒了,哭声响破天际。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和凡人也无甚不同,除却身体上一两处明显的动物特征,或是尾巴,或是耳朵。
“怎么样,淮之哥哥,要不要试试?”沈筠见谢淮之眺目远望于是询问他。
谢淮之自出生起便被困在深宫里,红色的高墙禁锢他所有的自由,那太奢侈了。他承受了许多苦难,但却未真正体验过普通人的平凡生活,自然是跃跃欲试的。
沈筠将手里磨得锃亮的镰刀递给他一把,和他一起下到地里,率先弯腰给他示范。
“看好了,淮之哥哥,像我这样,右手握住镰刀,左手握住麦秆距离土地大约三寸的位置,接着向右后方使力,就可以轻松割断麦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