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谢淮之摸上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缓缓抓住,眼睛直勾勾看着沈筠,神色之间皆是尴尬和无奈:“看破不说破,给我留点面子吧心肝儿。”
“啧,真腻歪。”沈筠甩开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谢淮之在后面跑着追赶他:“哎你别打岔啊,还没说怎么救我呢!”
沈筠根本不理他,头也不回道:“自己去想!反正我看你心思通透得很。”
……
远远看着二人离开后族长也缓缓舒了口气,他摩挲着手心里的龟甲喃喃自语:“幸好还来得及。”
忽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原来是不小心划到龟甲上一处从未注意的锋利边缘,鲜血很快盈满了手心,沾染在龟甲上。
族长皱眉看着染上血的龟甲,血液顺着细小的纹路流淌,不一会儿就填充满了。
是凶而非吉,福祸未必相依呐。
他转身拄着拐杖缓缓往家走,路过门前山头上成片的桃花林,他驻足和来人相望。
隋遇一袭白衣翩翩而立,迎着他的视线笑得乖巧:“爷爷,近来身体可还好?”
族长恍然间仿佛看见了当初在桃花树下追逐打闹的两个孩童。
“阿筠你等等我啊,哎你别跑啊!”
“停下就得挨打了,臭阿遇,别想骗我!”小沈筠不理会他,闷着头往前跑。
“你跟我回去,我拉住爷爷,肯定不让他打你。”小隋遇循循善诱。
“你骗人!我才不信你,略略略。”
……
很快二人又抱作一团,互相耍赖,笑的没心没肺,清脆悦耳的笑声回响在耳边,久久不散。
“阿遇,回来了啊。”族长走过去,伸手想摸摸隋遇的头,却发现自己早已经够不到了,孩童长成青年,抽条似的。
隋遇看着族长枯瘦如柴的手落空却没有半点弯腰的意思,整个人仿佛蒙上了一层纱,淡淡的,总和人隔着一层。
于是族长自然知道物是人非,什么都是会变的。
“爷爷这是刚送完阿筠吗?”隋遇意有所指。
他装作一副伤心的模样,眼睛挤出几滴似是而非的泪:“爷爷知道我要来的呀,怎么也不叫阿筠多留一会儿?从前爷爷待我二人可是一样好的,阿筠有的,自然也会给我准备一份。”
族长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说:“既是浩劫,何必多留。”
“浩劫?”隋遇显而易见被这句话激怒了,他这句反问掷地有声,周身气场带动树上桃花簌簌落了一地。
“好一个浩劫,爷爷您从来不肯信我。”隋遇声音冰冷,宛如淬了毒的刀子刮过皮肉,黑色的血汩汩流个不停。
“于情,我和阿筠将你当作家人,关心爱护,妖族上下邻里乡亲莫不真心待你。于理,我们对你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隋遇,你可要恩将仇报不成?”
远处麦田里,村民们还在劳作,今年新成熟的麦子一半在地里,一半在晾晒,还未脱粒、扬净。他们迎着日头,不辞辛苦,满心欢喜,以为今年能有个好收成。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
族长眼里闪过不忍,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擦去。
隋遇负手而立站在他身侧,同他一起眺望远处。
“爷爷,您总说仁者爱人,教我要博爱,要克己,要宽容。我始终将您的话奉为圭臬,并以此为标准来要求自己。可是我最后得到了什么?被亲人背弃,永失我爱!”
“可见您的话不总是对的,如今我幽魂一缕还在乎什么呢?且以喜乐,且以永日,万事尽兴最好。”隋遇尚且冷静,他近乎苛刻地将自己剖开,展现在族长面前。
“不错,不错,不错。”族长连说三次,他转过头重新望向隋遇,眼睛里的神色让人看不懂,似悲悯又似漠然。
“或许一开始就是我教错了吧……才会让你们各个误入歧途。”他望着谢淮之,又向在透过他凝望着谁,虚虚实实分辨不清。
隋遇对此很是诧异,他没想到爷爷能这么轻易地承认自己错了。他愣住了,准备好的腹稿沦为废稿,一时之间竟没想好要怎么接话。
“既已决定,何必犹豫?你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族长面对死亡始终坦然从容,卦象不可变,既已昭示妖族祸患便不会因为过程如何而使结局发生变化,无非就是早一步晚一步的区别。
隋遇扯了扯嘴角,想笑却也没成功。他从袖口里掏出掌心大的密封铁球,轻轻一旋,铁球分为两半,数十只绯月蝶从中飞出。
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妖族平民实在用不上多花心思。
那些蝴蝶也都是欺软怕硬的,自觉绕开族长,争先恐后飞向田间正在劳作的村民。
隋遇轻笑一声:“不好意思爷爷,让您见笑了,不太好携带,但繁殖能力勉强过关。”
他这话实在谦虚,繁殖能力岂止是过关,简直是恐怖!
随着惨叫声此起彼伏,上空的绯月蝶群已经凝结成一片红色的云彩,所过之处不见活人。不过片刻间,村民们彻底沦为被寄生的傀儡,而本我的神智不知迷失在哪片天地,亦或是被彻底吞噬。
从前种种皆为虚幻梦境一场,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爷爷,到你了。”隋遇又对族长露出他惯常的那种乖巧的、人畜无害的笑来,牵动脸部露出半边浅浅的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