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小道长,别来无恙啊。”前面传来幽幽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格外瘆人。
谢淮之转过头,点漆似的眸子沉静地看着沈筠。
沈筠心里有苦说不出,谁谁见了他都要说一句,不烦吗?他自己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关键是他怎么不知道他认识这么一号人物?他可真不是什么专业捉鬼道士。
他挎着脸,停下脚步,等那东西走近。
巨大的黑影缓缓飘过来,裹挟着湿冷的咸腥味,像是泡发在海水中腐烂的死鱼散发出的味道,每动一下都有水滴吧嗒吧嗒滴在地上。
黑影越靠近,咸腥味越刺鼻,沈筠没忍住偏头咳嗽了几声,随后他立刻封闭了嗅觉。
“小道长,身体可有不适啊,天凉得添衣啊。”黑影已飘至身前,声音却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几乎有些失真了。
那东西浑身上下一片漆黑,长长的头发从面前垂下来,将脸部遮挡得严严实实,像是本来就不存在脸部一样。身上披着的黑色长袍垂至脚面,材质像是湿哒哒的海带,不动都往下滴水,活脱脱索命的一个伥鬼。
沈筠看清了,这个一上来就攀交情的海带精竟然是走过来的,只是身形远远的藏在浓雾里,映照过来的影子才像是飘。
他挑眉示意谢淮之,是在说,看吧我才不认识这样恶心吧啦的丑东西,怪埋汰的。
沈筠主动走上前:“哎,这不是小黑吗?上哪去啊?”
“小道长可是来寻人呐?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这海带精看起来灵智不甚开化的样子,比之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都不如,沈筠本以为和他误打误撞搭上两句话已然算奇迹,没想到还能再多听到一句。
他佝偻着身躯在前面带路,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倒真有几分殷勤的模样。
沈筠凑过去对谢淮之小声说:“估计清风宗的傻小子们都是这样被骗走的,我们跟上去看看。”
谢淮之一挑眉,问他:“那你呢?”
“什么我?我可是自愿上钩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了,不还有淮之哥哥你在嘛。”沈筠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的手,率先跟上去。
他这话说的坦荡,丝毫没有狎昵揶揄的意味,单纯就是在对着谢淮之撒娇而不自知。
谢淮之笑了笑,跟上去。
那海带精边往前走边弯着腰垂着头左右嗅嗅,又是不是垂臂挤出几滴黑袍上的粘液挂在干树杈上,像是在沿路标记。越往前它步伐越凌乱,沈筠这才看清它也并非用脚走路,踮着脚用脚背往前蹭,形状神似吊死鬼。
周围景致一成不变,只是越往清风山深处走雾越浓,隐隐透出些许血气,看起来极为不详。
沈筠和谢淮之好整以暇缀在海带精身后,不远不近跟着,闲庭信步,像是来逛别人家的后花园。
走过崎岖泥泞的小路,海带精率先踏上前面的一座吊桥。
吊桥横跨深不见底的河沟,河水奔腾的响声不绝于耳。桥两侧的铁索上垂挂着红丝带,密密麻麻随风飘扬,在干枯腐烂的环境中显得异常刺眼。
走近了才发现桥前头一侧堆放着几块乱石,石头上隐隐约约能看见红色的纹路。沈筠蹲下/身用手扫开上面的尘土,又将石块摆放在一起。
“好像是一块界碑,上面的字拼起来像是……什么子……桥?”沈筠对这种古体字还不是很熟悉,他看向谢淮之求助。
字体大概是用类似朱砂等的颜料写上去的,字形圆润,字与字之间彼此勾连,让人分辨不清。
“求子桥。”谢淮之凑过来,他用手指在刻痕上描摹,随后给出答案。
“求子桥?”看起来鬼气森森的,该叫奈何桥才对,求来的高低得是个鬼婴。
沈筠脑海中闪过进山前那两名凡人的对话,那许猎户当真只为打猎?
“走吧。”谢淮之唤他回神。
“哦,来了。”沈筠快步踏上吊桥。
前面那海带精已经走到桥对岸了,身形隐在浓雾,几乎看不清了。
沈筠刚踏上吊桥,铺天盖地的婴孩哭声直击他的天灵盖,撕心裂肺又无比尖锐,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桥上掉下去,幸好他眼疾手快下意识抓住一侧的铁索才没摔。
这求子桥不知何年所建,如今已破烂不堪,铁索之间的木板缺失大半,铁链上面覆满了铁锈,人踏上去就开始嘎吱嘎吱响。而桥底下黑漆漆一片,只闻水声却看不见河水奔涌。
谢淮之急忙回过头来查看:“可有事?崴脚了吗?”
“没有没有,不小心踩空了。淮之哥哥,你可听到婴孩的哭声?”
沈筠话刚落,正欲收回手继续往前走,却发现手被固定在上面了,怎么都取不下来!
仿佛他的身体已经和这座桥融为一体,他的手臂化作桥上的铁索。忽然,他眼睁睁看着有几道白影行至他身旁,从他体内穿过去,在他的手臂上绑下一截红丝带。
“神明保佑,信女和相公成亲多年而未育有一子,恳求神明庇佑信女顺利诞下子嗣,哪怕信女一家四口死无葬身之地,死后被恶鬼拘魂也在所不惜。”
那几道白色的影子当即就在桥上叩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