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谢遇平静道:“这些都不重要,因果纠缠那就斩断因果,爱恨纠缠那就斩断爱恨,请给学生一块牌子。”
阴吏笑容温和:“这种事下官曾听过,不消去问城隍大人了。将军只需回到您的坟冢中闭关半年,期间一定不要为了贪念那口鲜甜跑出坟冢找他,半年后这薄命姻缘自然就被尸骨解开了。”
“只是将军只有一年光景,若把半年功夫花费在棺木中,那剩下的半年内,将军有把握杀掉樊璃么?”
矮小的阴吏坐在桌后问道。
谢遇垂手立在桌前,没正面回答对方:“只需入棺半年?”
阴吏缓声道:“入棺后才是最难熬的,你尝过了他的滋味,那滋味便日日夜夜的勾着你去找他,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
“可他到底是你的障因,你心里恨啊,你二人是故旧,是仇敌,如今再多一层枕边人的身份,你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起杀心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心软放过他,这些念头,都会在你入棺后的半年内没完没了的往心上钻,就像被铁钉钻了心一样。”
阴吏给鬼怪们发着牌子,忙里抽闲向谢遇说道:“你得控制杀掉他的冲动,还得压抑把他抱在怀里的心思,想杀不能杀,却又不得不杀,百般纠结,百般为难。”
“曾有人就像大将军这般,带着滔天血仇来杀障因,不想命里的姻缘没断干净,碰了对方,便照着这个法子在棺中躺了半年,谁知时间没到对方就死了,最后障没能破,鬼也疯了——”
阴吏感慨一声:“所以背着姻缘破障自古就是难事啊,但愿大将军能如愿以偿。”
谢遇得到答案后,便上了昭陵,去了自己的坟冢。
坟前青草才被人拔过,墓碑前摆着新鲜的祭品瓜果。
谢遇望着自己的名字被刻在墓碑上,用指腹蹭去名字上的薄灰,入了棺。
他枕着自己那穿上银甲的尸骨,睡在这阴冷黑暗的金丝棺椁中,等着时间流逝。
一翻身,不期然看到盔甲旁边放着一把银色小剑。
剑身上刻着一个没能写完的名字。
樊璃——
璃字才写了一半。
第47章 有瘾——
这把银色小剑在墓中放了十年。
十年,它在谢遇的尸骨旁边一尘不染。
谢遇轻轻抽出小剑,指尖抚过光色银亮的剑身。
这小剑是送给樊璃的七岁生辰礼。
当时敌军来得急,一夜之间便攻破数县,谢遇只得立马带兵北上。
临走时匆匆道别,那孩子红着眼眶死死抓着他袖子,问他几时归,几时去琅琊接他。
那时谢遇回他,不久便会回来。
没想到陈留一别,他们就和天人永隔划上了等号。
这把剑应该是被谢禅拿走了,后来又给他放进棺中随葬。
放进来做什么呢?
死生两别的红尘故旧和没能刻完署名的剑,都是意难平。
外面天色渐渐亮开,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
太阳就踩着这苍白朝气爬上八月十五的天空。
白天一到,那满身鞭痕就痛起来了。
这鞭痕似的胎记在他当活人时毫无反应,等他死后却都“活”过来,一天又一天的在他背上作祟。
谢遇侧身躺在棺中,一如既往地忍着那阵抽痛。
他猜想外面的故人应该在准备这一天的节礼食品了,等月亮升空后,大家就与亲朋好友赏月饮酒。
有人应该会拿着裂开嘴的石榴和酒壶,像儿时那样,一边掰石榴籽吃,一边给旁边的人倒甜酒。
他现在是个瞎子,所以石榴籽时不时就掉到地上被小老鼠捡走。
又是个懒蛋,一定会嫌拿着酒杯太麻烦,干脆扔掉杯子,和别人同饮一壶。
然后大醉而归。
……
谢遇翻了个身。
这才过去一个时辰。
而他要在坟里待满半年,才能解开那阴差阳错的姻缘。
谢遇闭上眼睛。
“……”
他没法静下心来。
半年里会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要是樊璃被人杀了怎么办?
或者樊璃被侯府送去什么地方藏起来,他找不到对方了又该怎么办?
樊璃要是活腻歪了自己作死,往水井里跳呢?
……
谢遇叹了口气。
这尸骨能帮他洗去那横生枝节的姻缘,却只能洗一次,洗完后尸骨就彻底碎了,用不了了。
所以他进了棺中就得待够半年,等把尘缘断干净了才能出去。
要不然就会前功尽弃。
就得彻底和樊璃绑在一起了。
那还怎么破障?
何况现在出去,找那几只猫猫看着樊璃也不现实——它们撑死了也只能把作死的樊璃挠破皮,或者把王慈心挠破皮而已。
但事情未必有自己想的这么糟。
樊璃每天好吃好喝的怎么会活不下去?
起码他那一柜子零嘴没吃完前,他是不会乱来的。
再不济,他出事了还有陆言在旁边护着,不至于就丢掉小命。
谢遇把阴气拧成一道尖锥,一笔笔在剑上刻字、转移注意力。
时间慢如蜗牛般在坟中爬行,谢遇把字刻完了,外面太阳才爬到东山头顶上。
“……”
好慢。
好疼。
喉咙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