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樊璃不该是这样。
这被欺凌的盲眼少年不顾一切的向他宣战,脸子底子,全都不要了。
谢遇再也没法把眼前这人与那举着纸风车的孩童联系起来。
十年间一切都变得森然可憎。
包括他自己。
谢遇一点点扯出衣袖。
他在樊璃崩溃的大笑声中转身,走向那胡床椅。
床上的少年捂着脸笑着抽泣一声,眼泪顺着指缝滑下手心。
床对面,谢遇坐在椅子上,望着门外那片积水被零星雨滴撞碎。
“徐州一梦十年,我是看着跪在血泊中的你一夜夜熬过来的!你知道那种滋味么?我想陪你死在梦里!”
“外面那个太阳,我看不见,我只看得见你!谢道逢,你能想像十年来只能看到你一个人的凄惨样么?”
“那天我本打算死在昭陵山上,你突然跳出来做什么呢?觉得我不够惨是么?”
樊璃攥着破碎的衣衫灿然一笑,笑得越灿烂,眼泪便流得越快越急。
说话间他尝到泪水钻入喉腔的咸涩。
攥着衣衫的手渗出血色缓缓晕染白衣,他双腿微分跪坐在床上,低头时有晶莹的液体连连砸下。
他把谢遇当做太阳,一夜夜的举颈凝望对方,这一看就是十年啊。
谢遇站起来那天他又惊又喜。
那天,他原以为这个梦境活过来了。
他想和对方说话,也想和对方去城里看看——他还没去过城里。
可他还来不及欢笑,对方就给了他当头一击。
他视若光明的人眼底含恨的望着他,那一刻他该是什么心情?
他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天的梦格外阴沉陌生。
他被谢遇咬得遍体鳞伤,被对方逼得在雪意床上连哭都不敢哭出声,他就像被光照灼伤的人一样,从此以后都不敢直视太阳。
谢遇对他的话秉持一贯的作风,不回应,不细思,不想把它们放在心上——也许是不敢。
他久久望着门外,此时身上的胎痕痛的像要把他切割开,这痛苦他忍受够了,等破了障,他定会马不停蹄的奔向下一世。
到那时他就不必再忍受这背上的附骨之痛,他就解脱了。
连带着把那少年和小童扔在过去。
樊璃久久没得到回应,擦掉眼泪,穿好里衣面朝里蜷缩在床上。
他摸着颈上的玉,残留在皮肤上的痛觉一下下刺激神经,好像有虫子咬死不放,时时刻刻啃咬他的血肉。
屋内悄然。
没多久,身后传来一阵冷冽梅香,有人在他身侧躺了下来。
第78章 难哄
一臂长的枕头被对方占去一边,樊璃只要向后挪一寸,就会碰到谢遇的肩膀。
他蜷侧着往里挪去和谢遇拉开更远的距离,就着这个姿势睡到下午。
权管事提着食盒进来时打破了让人发疯的静默,他把食盒放在桌上。
小狸花在旁边向他告状:“谢遇把樊璃气哭了。”
管事摸摸小猫脑袋,瞧着樊璃。
“起来用饭了,趁姜汤还是热的得赶紧喝。”
樊璃麻着半边身子翻过身,小腿突然抽筋疼得他脸上一拧,瘫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等着那阵痛意缓过去。
管事笑道:“抽筋了?你这个年纪抽筋是很正常的,习惯了就好了。”
樊璃龇着牙:“别干站着,过来帮我揉揉!”
话落,一只微凉的手摁着他小腿捏了几下,他不疼了。
这时权管事扭头朝外面喊了一声:“冯虎,他抽筋了!”
冯虎人高马大的进屋:“哪抽?”
樊璃:“已经好了。”
冯虎:“我说哪抽?”
管事回道:“小腿。”
冯虎就来到床边,捉着樊璃的两只小腿嘎嘎捏几下,接着又卡着他脚踝粗粗一扯。
喀的一声,治好了少爷多年的磨人病。
樊璃杀下床来,光脚追着冯虎打。
冯虎随意的捏着他后领提起来,他支棱两下,实在打不过就去桌边哼哼唧唧的吃饭。
管事把鞋给他拎过去,他伸着脚丫让人家帮他穿鞋。
“院子里的落叶要扫么?”
门外传来一声询问。
冯虎朝那站在院门口的干瘦男人看去。
男人一脸憨笑的提着扫帚。
冯虎:“这里没有树。”
男人站在院门口,望着樊璃:“是从外面飘进来的叶子,公子,要扫么?”
樊璃:“是你啊,你怎么扫到这边来了?”
男人应道:“东院、西院的小路都是小人打扫。”
樊璃喝了一口姜汤:“那你体力蛮好,王家把你这种精壮劳力送来,是他们吃亏。”
男人垂首把院中的几片落叶扫净,落叶下压着一根细柔发丝,他轻轻把发丝扫进篓子,龇着一口大白牙笑道:“我们这种人是天生的牛马,在哪不是干活呢?”
他一张脸黝黑的脸面向樊璃,质朴的目光里暗含打量。
这一眼从樊璃脸上一扫而过,他提着扫帚躬身告退。
冯虎盯视男人,对方一走他就跟出去,站在院门前活似一尊门神。
夜幕来临,胡菩提站在高楼上俯瞰整个京都。
“大长秋——”一个面色铁青的青衣卫悄无声息的来到楼上,把手中的骨哨递给胡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