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他双唇静止片刻,低头看去:“几时醒的?”
樊璃蜷缩在被子里露出半张脸:“你向小猫问断骨时。”
谢遇:“嗯,怎么断的?”
对方笑着反问道:“它们是怎么回你的?”
小狸花不清楚这件事,大黄要么闭嘴不提,要么左一榔头右一棒槌的混淆视听。
谢遇向樊璃说道:“它们怕我套话欺负你,不说。”
樊璃侧卧着低笑一声:“还真听懂人话啊?”
小狸花:“我们每天和你说话,三三还让谢遇猛猛抽你呢。”
樊璃听着小猫轻呜,循着声源方向朝它伸手去,一直伸到谢遇怀里。
他不经意间触到那片冷凉下腹,对方显然一僵。
他顿住手、指尖微蜷起来,须臾又向上摸去。
冰冷指腹扣住他手腕,牵着他的手放在小猫头上。
他抚了一下,捏着后颈把猫抱到怀中。
大黄被丢去床尾,冷梅香缓缓沉落鼻尖。
是谢遇躺下来了。
半宽的小榻瞬间拥挤,谢遇侧身面向樊璃,隔着尺寸距离追问他:“怎么断的?”
冷香入骨,夜色与烛光在低沉的嗓音里轻晃摇曳。
樊璃睫尾低垂,灯影像一层暗暖色的雾纱,落在脸上将他五官轻遮。
“不清楚。”他抱着猫缓缓说道,“听说是跑出去玩摔下山崖,没粉身碎骨,就只是骨头断了几处,如今已大好了。”
这是楚氏告诉他的,连侯爷、陆言也这样说,那肯定就是真的了。
身前的人语气陡沉,问他:“阿平没看着你?”
樊璃茫然道:“阿平是谁?”
第100章 樊璃,对不起
樊璃愣怔着:“阿平是谁?”
这疑问的语气落在谢遇耳边,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故作无知捉弄人。
他就是不知道谢禅的小名叫阿平。
也不知道陈留那五年时间里,他像小尾巴一样,时不时就跟在谢禅身后去军营看谢遇。
他把那些都忘光了。
只记得最初醒来时手上有一块玉,身上骨头不知道断了几处,眼睛也睁不开。
那时他痛彻心扉,连轻轻扫过皮肤的秋风都像烧沸的开水般灼烫着他,痛到极致时他想死在风里。
疼痛和求死,断骨和暖玉。
这就是他苏醒后对这个世界的最初印象,而那时没有一个人存活在他的意识中。
“谢遇?”
少年一声轻唤,所有思绪便尽数被扯回到这十年后的凉夜。
黄烛灯芯在铜盏上烧化发出滋滋微响,光焰细长,将这一方夜色雕刻出死一样的苍白色调。
烛泪顺着半根残烛一寸寸滑下盏中,像拿命去和火焰赌一场相逢。
屋内这静默的时间过于长久。
樊璃朝谢遇靠近一些:“怎么又不说话了?”
“……”谢遇躺在他旁边哑然望着他,指腹僵冷的抚上他脸颊,轻声道:“陈留一到秋天就下暴雨,你知道么?”
樊璃低下眼帘,须臾他缓声笑问:“那暴雨和楚京一样大么?”
回答他的是一片撕裂般的哑静。
耳边所有声息全部按停,只余对面灯盏上的残烛摇曳颤抖着、在这戕死寂的空间里走到绝路。
啪——
灯芯熄灭,少年含笑的脸瞬间被黑暗吞噬。
他不知道那灯灭了。
“谢遇?”
他没有那些记忆。
他连青色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而那正是他小时穿过的衣裙颜色,介于暗绿与嫩黄之间,像缠绵到天边的涟漪春岸。
“为什么不说话?你又想咬人了?”
他不记得阿平也不记得谢遇,只知道梦里有个怪人总是站起来又跪下去,他在谢遇朝他走来时甚至不知道梦里那个地方就叫徐州,他茫然的站在城前,十年如一日的守着那抹虚影。
他悄悄把对方称之为“光”。
被打了、被咬了,他也只是找地方躲起来,躲的时间长了又忍不住出去找对方,然后在一次次遍体鳞伤过后,又扑上去。
“谢遇,咬么?”
城中的猫猫像上有他刻的名字。
樊离——樊字支离破碎,离字缺胳膊少腿。
那是他在徐州痛昏过去时无意间刻上去的名字,他像要记住什么一样的把那两个字写上去。
然而落笔时无数次踟蹰,樊璃是谁?
他不知道。
这名字该怎么写?
他不知道。
他忘了曾经有人手把手教过他。
他忘了谢遇,那城前的人他守了十年也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机缘巧合得知对方名字,那一刻父辈的血仇又劈头盖脸的朝他压去。
昭陵山上他颤手推开谢遇,那时他恍然大悟,原来梦中经受的那些事叫施虐,因为谢遇恨。
谢遇恨他,那他该怎么办啊?
小瞎子没了梦里这抹光该怎么办?
“你……要么?”
他是个傻子。
即使知道谢遇恨他,他也要厚着脸朝对方靠过去。
那是比他强大数倍乃至百倍的人,应该能把外面的世界带入梦吧?
要是求求谢遇,谢遇会对他心软么?
他想看青绳入梦,也想看桃李春风。
于是那天他问谢遇,可不可以把他的青手绳带进梦去。
也是在那天,雪意送给他的青色手绳毁在了谢遇手里,以他的脾气,这个坎他一辈子都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