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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阴吏:“本来把公子送上请神路就该死了,但还有些残念留在每家灶头,每逢除夕人们烧香敬神,向灶王祈福攘灾,日复一日,小人便又从死灰里重塑身体,却不是灶王了,只能算是一个孤魂野鬼,记得一点往事罢了。”
  樊璃:“您还记得公子璃如何请神么?”
  阴吏沉吟道:“公子璃一步就是一个罹难之人,每当一个人从苦海解脱,必定是公子璃在背后承受那人的痛苦怨憎,他在凡间以肉身请神,神明在天上看着他,与他同听、同视、同感。”
  他脚上的枷锁把世人的悲苦灾厄移植在他身上,他替那受难的凡人受难,替那悲苦的人悲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蕴煎,人间八苦,他样样尝尽,世间万难,他一个不落。
  踏血红尘,千载一念,直到那天上的神明们在他的步伐中知痛知冷了,才会降下大慈悲,来这人间庇护万物生灵。
  毕竟天地不仁啊,要让那大道之外的冰冷神祇动容,付出十万倍的代价都只是沧海一粟。
  但他竟然走到这最后一步了,那这三千年,他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
  阴吏想象不到。
  樊璃摊开手心把温热的阳光接在手里,泛白的光照得他近乎透明。
  “替人承灾么……”他咂摸片刻,“那这次是替一个瞎子受难?”
  “前面三千年您替灵物、人族请神,便替灵物、人族受苦。”阴吏在树荫下说道,“这次,您是要替龙脉请神——”
  第231章 谢遇别哭
  ……
  替那身负七十二根铁柱的龙脉请庇护神——
  谢遇怔在耳房内,透过窗门看向那院中的少年。
  阳光下,那单薄的肩膀仿佛一捏就碎。
  这样的人,怎能承受那摇摇欲坠的万里巨峦啊?
  “你说,请神时脚上要戴着铁链——”院中,樊璃低声说道,“可我脚上没有链子。”
  阴吏:“因为有人把公子的命格改了,您感知不到那铁链的分量约束,但并不代表它消失,公子应该有所察觉了,每次遇到欢喜之事后必有大凶降临,这便是那铁链在运作。”
  樊璃问道:“命都改了,是不是不用请神了?”
  “一旦踏上请神路就没法回头了,这一世公子从头到尾已经走了十七年,未来您要走的路会更艰险。”
  樊璃抱着三三沉默下去,良久:“这命是十殿动的吧,真他娘晦气。”
  三三滋着毛骂道:“是啊!干他娘的十殿,毛里的鬼都哑巴了?骂啊!”
  藏在它毛发里的阴物支吾几声:
  “小大王,那可是十殿啊,咱们说错半个字以后就得吃鞭子穿小鞋进畜生道轮回,哪敢冒犯啊……”
  “是啊,连谢必安说错一句话都被贬去烧火了,那笑面虎不敢和十殿叫板,到时候就把咱们剁碎了丢进油锅,炒得爹妈都认不出来。”
  “啊可恶!”三三气急之下一溜烟跑阴吏面前仰头看着他,“灶王爷爷,可不能就这样放过十殿,猛猛杀,让他们死!”
  阴吏无奈摇头,随即向樊璃说道:“皇后身边的巫女是十殿的人,当初便是这巫女给您改的命,她手上有您的生辰八字,这几天游城悦神,小人担心她再动手脚,特地来给公子送个东西防身。”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枝梅花簪和一支毛笔,叫三三给樊璃叼过去。
  “这造化笔是灶王的东西,本来是写万家善恶的,如今灶王虚待神位,造化笔也就只能辟邪了。”
  “梅花簪是城隍给您的,原本是公子的旧物,当年城隍破障出了岔子,公子便把梅花簪送给他护身,这下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樊璃把这两样东西捏在手中摸索片刻,说道:“城隍能使唤大狱里的神兽么?”
  阴吏:“公子要城隍大人做什么呢?”
  “樊静伦被青衣卫逮捕了,想请城隍护他几天,别让他冻死。”
  樊璃送走阴吏,随后牵着猫绳来到耳房,在门口站定。
  “都听到了?”
  “嗯——”沙哑的声音从窗边传来,风卷入户,吹着满案纸张纷纷哗动。
  白纸翻卷着落了一地,谢遇匆匆把案上的文书整理好压在镇纸下,弯身捡纸时没注意袖子被镇纸压住了,他侧身一带——
  砰的一声惊响。
  满案文书随着滚落的镇纸全部掉在地上,砚台里的墨水也打翻泼了一地。
  地上黑的白的狼藉一片,椅中人勾着腰僵在半途。
  然后一寸寸低下腰,眼眶酸烫,两颗泪接连溅落在纸面砸得四分五裂。
  “傻瓜——!”
  谢遇低骂着攥破纸页,满腔铁锈味渗入音色,他得不断压下喉间的血气,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给别人请庇护神,谁给你请庇护神呢?”
  樊璃跟着把折子捡起来放在案上。
  “我的庇护神死在徐州了啊。”樊璃提着袖子轻轻在谢遇眼尾沾了一下。
  他平静的向谢遇说道:“以前总觉得只要自己做些什么就一定能改变命运,现在才发现我们的命都是一样的烂,烂到像乾坤一样没法扭转,连安慰对方的底气都不够了,不过好在你不是一个人。”
  “哪怕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也有个人不顾一切的来忘川河边看你,哪怕我也不记得自己的前半生了,但梦里还有人永远在那城前等我,这样一想人间就不算太坏,所以别哭啊,谢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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