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裴左丞虚虚拦了一把,劝道:“六皇子尚年少,刚刚开蒙,况且不是人人都似殿下早慧。”
六皇子还在“花”个不停,谢临渊沉声打断:“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六皇子脸色涨红,垂头行礼:“谢皇兄。其实,不是我没背,是我不懂,折不折花和惜衣裳惜少年有什么关系。”
谢临渊垂着眼,沉默了好些时候,久到众人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才道:“时机正当就应放手去做,莫等逝去才空后悔。”
六皇子听得一知半解,不知他为何放下脾气,耐心指点。也不知他为何不继续指点,转身径直走了。
谢临渊出御花园,淡声朝引路的内侍道:“是母后安排六皇子来的?”
内侍冷汗直冒,跪在地上求饶,转眼被侍卫们拖走。
裴左丞于心不忍:“纵九五至尊,也要享天伦之乐,殿下放过娘娘,也是放过自己。”
谢临渊瞥他一眼:“那左丞不如将自己过继给母后。”
裴左丞冷汗狂流,心道殿下行事愈发恣肆,赶忙跪地认错。
谢临渊却心不在焉似的,直接将他赶走,宣了平恩侯进宫。他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将平恩侯震住。
“差人将白山镇的线报送来。”
平恩侯惊疑不定:“殿下想知道……”
谢临渊抬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孤凭什么不能知道?”
“可她是个细作!”
“孤审过建宁王了。”谢临渊长眉郁结,闭目靠在椅背,面色尤为复杂,好半天才道,“建宁王根本不清楚她在白山镇跟的人是孤。”
——甚至还将他和“山野匹夫”对比优劣。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巧合,郁卿不是蓄意接近,也真不清楚他是谁。
想来恩断义绝书也是建宁王逼迫她写的,就她那个胆子,比针尖还小,谅她也不敢在当朝太子头上撒野!
但想起她遮头藏尾的模样,谢临渊仍怒火中烧。
第20章 亲眼看见才会断了念想……
平恩侯素来信任谢临渊,震惊之后便陷入沉默。
殿下并未说将郁娘子接回来,但也不像放过她的样子,二人之间定有其他隔阂。他身为臣子,不好多言。况且现在不适合接一个反贼的姬妾入京,殿下婚期已定,待大婚登基后再接也不迟。
十日后,第一封线报递来东宫。谢临渊于案前批阅奏章,心神却时不时落在手边信封上的一等急戳。
一等急戳意味着跑死驿马,风雨兼程。通常只用在生死战事,黄河决堤,或宫变急报。怎用到了她身上。
她有半点值得一等急?
烦恼忽生。
谢临渊露出讥笑,他真是闲得慌了,才会又想这事。
他将那信晾在旁边,直至天幕黑透。
春夜寂静的宫殿里,连枝烛台通明,谢临渊忽觉那烛光亮得太刺眼,令人不耐。
他命内侍熄了大半,待周遭一片昏黄,连灯影都虚晃,他才缓缓拆开信。
信里说,郁卿回到白山镇后,并没有折腾出惊天大浪。她与一个女伴借住在刘大夫家,问遍镇上村上所有人,有没有看见林渊。她寻人无果,就寄信到江都。
急报很短,几十字就看到了头。
谢临渊的视线停在最后一字,久久未曾离开。不过一张泛黄的信纸,他却随它走入一种旧日稔熟的氛围。山村雨后的泥土发潮,瓜藤上的黄花正香,身旁她披寒衣数着钱,枚枚叮当落入陶罐,扬起一丝铜锈的味道。
从那日起,这张纸一直压在他砚台下。直到第二封急报来,里头说郁卿寄去江都林家的信上,署名林渊。门房不知有此人,直接扔了。
谢临渊看后阴着脸,命人今后将信全拦下。
回去后他又觉得好笑,郁卿给他寄信,无非抱怨他为何不出现,质问他去了哪里,这种东西看了徒生烦恼,扔掉不可惜。
可郁卿再也没有寄信去江都,她坐在医馆前,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口,一直在沉默等待,不说话,没人知晓她在想什么。
阳光和月光流连过她姣美的脸,人们的目光也停留。十里八乡的媒婆得知她残疾的夫君消失后,踏破了医馆门槛。乃至随州城中都有人听闻白山镇有一貌美娘子。
谢临渊心中生出一股腻烦,随手将急报甩到地上。
那天他彻夜未眠,柳承德进来时,发现他又犯了眼疾。
再后来白山镇的帛肆换了新东家,郁卿突然给帛肆的制衣娘子打起下手来,做了两个月,要启程去江都。
谢临渊收到此信,起身欲传亲卫拦她,亲卫走到殿门口,又被叫了回去。
郁卿不过掉几滴眼泪,坐在门口等了几日而已,不仅没伤着病着,还惹了一堆狂蜂浪蝶追在身后。她的欺君之罪本该死,他没有重罚已是仁慈。她想去江都就去,待她去完江都,一切自然明白,省了跟她解释。
从前他许她京都宅邸,五品修仪,她都不放在眼里,实属不知天高地厚!她活该尝尝四处奔波的辛酸,被林氏的门房当街训斥的滋味。她可惯会掉眼泪的,得知被骗,定要当街痛哭一场。
思及此处,谢临渊浑身血液似因怒火燃烧,他听见攥紧拳时骨骼挤压的声响,眼前似渐渐蒙上一层黑纱。他撑在案前,闭眼揉着眼角。
案上累积的急报已厚得能顶起砚台,谢临渊叫柳承德进来,将它们拿出去烧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