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郁卿不清楚他到底怎么想,也不敢明面上生气,只得装作无所谓的模样。
  她本以为这事就结束了,谁知第二日黄昏,谢临渊盯着她写功课时,内侍们抱着一大捆花枝进来,放在桌上。
  枝上桃花正盛,还凝着细露,应是今日才摘的。
  郁卿怔愣:“你折这么一大捆?我又不烧柴火。”
  谢临渊淡淡道:“酿酒。”
  郁卿懵了:“柴火酿什么酒?”
  谢临渊紧紧盯着她,薄唇抿成一条线,片刻后忽然发火:“你少在朕面前装。”
  郁卿顿觉好冤,好好说着话,发什么脾气:“我又没在酒窖做过工!哪知道酿酒需要烧柴?”
  谢临渊连书都放下了,似要在她言行举止里寻找一丝伪装痕迹。
  可她坐在案前,呆呆望向桃枝,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谢临渊为何又生气了。
  下一刻谢临渊将桃枝通通丢在地上,响声震得郁卿莫名其妙。再看他时,他已垂下眼睫,静静阅读手中书卷。可郁卿没觉得他看进去一个字。
  谢临渊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带起书页飞起。
  郁卿才不管他,哼着歌捡了两支花插在瓶中。她摆弄着花朵,唇角逐渐趋近平缓,想起一件事。
  很多年前,她似乎给林渊酿过桃花酒。
  ……
  谢临渊回来时已是傍晚。
  郁卿见他便道:“我记不得了。”
  “记不得什么?”
  “陛下还记得如何酿吗?否则桃枝拿来也是白费。”
  烛光下,谢临渊面色阴沉:“朕怎会记得这种闲事。”
  其实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她酿酒时,他全程都在她身边,给她拿酒坛,帮她倒米。
  酒开坛那日,院中都是桃花的气息。她抱着一坛酒走近了,嘴上说着不可信的花言巧语,还问他:“你喝一口就脸红了唉。”
  林渊无法看见自己的神色,亦能感受到从耳根的滚烫,便立刻冷了脸。
  郁卿笑他整天生气,和河豚一样,拽着他衣角晃来晃去,还故意伸出手指戳他的脸,林渊从没见过如此放浪形骸之人,蹙眉回身避开。
  郁卿戳了个空,缓缓放下手,失落叹道:“我酿酒的水平不好,你莫怪。”
  她起身要走,林渊不知心中为何升起一丝烦躁,忽然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
  二人僵持在原地,林渊沉默许久,终于低声道:“我不好酒,和你无关。”
  郁卿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人,怎么哄我还要拐弯抹角的。”
  林渊知道,这句安慰之辞很拙劣,郁卿却总能越过他竖起的高墙,读懂他的用意。
  他绷着脸,将声音压得平缓如常:“我说的是事实。我并未哄你。”
  这句话惹得郁卿笑个不停:“好好好,我知道你出身好,不适口也难免的。再说,你也不是不给我面子,你起码饮了一杯。”
  她似乎总能极快摆脱羞惭自卑,反过来找理由安抚他。
  年少的郁卿重新坐下来,晃着腿笑道:“大娘跟我说,酒越酿越香,时间会让它更好喝。我把剩下这坛酒埋在树下,待你眼疾好了,我们再来赏今年的桃花。”
  ……
  灯影下,谢临渊眼底晦暗不明,哑声道:“是你欠朕的。”
  郁卿指着自己,茫然道:“我又欠陛下什么了?”
  “你那年不是把酒埋到东墙树下了?”
  “什么东墙?我埋酒?”
  谢临渊咽了咽,忽然嗤笑出声。
  随着这一声笑,回忆渐渐苏醒。
  郁卿恍然反应过来埋的哪坛酒,顿时发愁道:“哦,你说那个酒坛子,我也记不大清了。如果没了的话,可能,可能被人偷了。”
  其实她记得。她和薛郎成亲时,大家喝得高兴,她挖出来给乡亲们分了。
  她不敢说真话。
  谢临渊明显很在乎那坛酒。
  “你想饮就叫光禄寺的司酝给你酿。”郁卿瞥他一眼,低声嘀咕,“你也别太执着了,不就是一坛酒,你如今要什么没有。”
  她不说酒的去向,谢临渊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满地桃花枝,心中唯剩愤怒和苦涩。恨她心安理得背弃约定,更不信她忘得彻底,只留他一人耿耿于怀。还要让他颜面尽失,面对她置身事外的模样。
  她还不如死在那场大火里,至少一切都能停在回忆中。
  “朕当初就该杀了你。”谢临渊一字一顿道。
  郁卿被他语中的悔意吓了一跳。他说得挺真的,不像开玩笑。
  郁卿越想越气,丢下笔,烦闷道:“你抛弃我在先,如今却来纠缠我,没这种道理。”
  “朕从没抛弃你,是你背叛朕!”
  郁卿惊得起身:“陛下有何颜面说出这句话?是你亲手将我送给建宁王!”
  谢临渊亦起身斥责:“就算是朕误会你,朕也为你力压满朝文武,发兵蒲州,追绞一母同胞之弟。朕本有更周全的谋划,却宁为你背上弑父诛弟的罪名,不都是尽快救你出来!你以为这一切来得理所应当?”
  “我哪知道!”郁卿试图解释,“我逃出来后就去找你,是你不见我!”
  谢临渊冷笑:“但你在白山镇的一举一动,你去江都找林氏,朕都清楚!杜航就是朕派到你身边的线人。朕不过是给你一点教训,让你也尝尝日夜煎熬的滋味,让你清楚背叛朕的下场!你是怎么报答朕的?你扭头嫁给薛廷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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