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郁卿浑身发抖:“你……”
  果然如此!
  她之前就怀疑杜航是谢临渊安插的眼线。
  她左右奔波,去江都林府寻他。而他高居金銮,一定在笑她愚笨吧?
  她真为当年的自己喝彩,她就该狠狠忘记关于他的一切!
  郁卿含泪恨恨望着他,一把抄起手边香炉,想砸他的脑袋。
  谢临渊避都不避,咬牙定睛回视,仿佛要她亲手砸。
  但砸了又能如何?
  砸了就能挽回她当年受的苦吗?
  重逢时她还会同他耐心辩解,但如今郁卿已明白,大虞不过是他一言堂。就算说上几天几夜几箩筐,也捋不清他们的是非孽缘了!
  “你就是个疯子!”郁卿气得流泪,丢下香炉,“建宁王登基好过你!”
  谢临渊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置信她所言。他僵在原地,颤抖的指节捏出噼啪脆响:“你说什么……”
  郁卿说完立刻就后悔了,或许是没了薛郎牵绊,她竟直接说出心中所言。
  她脸色发白,连连后退,毫不怀疑谢临渊会一怒之下掐死她。
  趁他还没彻底爆发,郁卿扭头跑出了承香殿!
  她提着裙摆,鞋尖飞快点过桃枝,也重重践踏在谢临渊心上。
  扬起的飞花一路碾成白玉阶上泥水。
  郁卿出门就抓住陈克道:“你们陛下疯了!快跑!”
  陈克还没来得及询问,郁卿转眼就蹿出去了,快得像个兔子。
  雪英张皇失措追来,跑出两步退回来道:“陈大人!夫人这次真惹恼了陛下,她、她竟说建宁王该登基。”
  陈克脸色煞白,还没来得及瞧,一声碎裂巨响就从殿中传出。他赶快命内侍先关上外殿殿门,里面持续传来惊人的动静。
  片刻后,谢临渊怒不可遏地踹开殿门。
  陈克打眼看去,承香殿中一片狼藉,从四海诸国上供的珍宝顷刻化为不值钱的碎片。
  他赶快垂首。
  谢临渊双目赤红,满袖鲜血,反手抽出他腰间佩刀,刀剑向前。
  “她去哪了?”
  陈克对郁卿心道对不住,抱拳回禀:“夫人往前朝的方向去了。”
  三刻后,谢临渊提刀来到议政殿。
  殿门紧闭,一群内侍瑟瑟发抖跪在大殿窗扉外的千年孤松下,捡满地奏章。
  众人看见他就止不住地磕头:“陛下,夫人她、她……发疯了,她把折子全丢了出来!”
  谢临渊气得头疼欲裂,大步走上宫阶。以刀柄抵住殿门,压着嗓音道:“出来!朕不说第二遍!”
  她声音闷响:“你个暴君!爱说不说!”
  嘭一声响,殿门大开。
  谢临渊环顾四周。
  议政殿中,连枝灯散乱。天子案牍被掀下金阶,地上笔砚凌乱,御奏敕文上大喇喇留着一个她的鞋印。
  谢临渊气得眼前发黑。前两天刚与薛廷逸和离,现在就彻底暴露了本性了,是觉得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压住她了?
  敢在议政殿里撒野,她真以为他不能动薛郎?!
  殿顶上传来响动,但殿中却无人。
  谢临渊纵穿大殿,走出内殿后门,站在玉台上,仰头一看,瞬间头皮发麻屏住呼吸。
  郁卿不知如何,竟爬上了议政殿殿顶。她四肢颤巍巍扒在乌金檐上,身子摇摇欲坠,像一只狂风中的蝴蝶。
  她真是不知死活!
  “滚下来!”谢临渊声音都在发颤。
  郁卿惊得一脚差点滑空,谢临渊的心脏也随之一缩,下意识前进一步,想接住她。
  ……他养的这群人都是酒囊饭袋吗!竟任一个弱质女子爬到宫檐上去?
  柳承德匆匆跑来跪下,颤声道:“夫人说是陛下让她来议政殿,让我们都出去。”
  值守禁卫也伏地:“夫人拿着一片碎瓷以死相逼,微臣不敢阻拦!”
  宫檐上的郁卿双腿发抖,找到重心蹲下来,抄起一片乌金瓦,往谢临渊头上丢去——
  啪!
  谢临渊轻轻侧身就避开,瓦片碎在地上。
  柳承德吓得两眼一翻,抽骨般瘫软在地。
  周遭不少内侍禁卫都懵了。如此出格,举世未见,今日之后薛夫人断无活路!
  谢临渊和檐上的郁卿怒目相视。
  夜幕下,她下半张脸被火光照亮,眸中也倒映熊熊烈火。发髻半散,长发在风中飞扬。
  “我就不下。”郁卿一字一顿道,“我都是死人了,活人管不着我!”
  几只灰雀从他们之间穿过。
  忽然,谢临渊绷不住笑出一声。
  接着他笑得前仰后合,似是被眼前荒诞的一幕气到不知作何反应。他简直不敢相信,郁卿如此要脸又胆小的人,竟能做出这种事。
  他的笑声令众人脸色惨白。郁卿也不懂他为何发笑。
  片刻后,他嗓音终于缓下去。
  “下来,朕不杀你。”
  郁卿平静地打量他几眼,道:“这次不杀,还有下次。总有一天你会杀了我,再将责任推到我让你失控上。你大可以派个人上来抓我,或者一箭把我射下来,我都无法抵抗,只能一忍再忍任由你作弄,不是么?陛下,我和你相处得越久,我就越恨你。你想一步步将我变成只会恨人的疯子?你想得美!从今往后请你不要再来见我。我不想和你一起活在怨恨纠缠中!我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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