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郁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
牧放云一愣,慢慢弯起眼睛唇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就说啊!”
他立刻翻身下马,收起雪白马鞭挂在腰间,跃至郁卿面前:“你怎么在这里……偷偷跑出来的?”
郁卿后退好几步,抬手行礼用袖笼挡住脸:“请牧大人保密。”
“你居然还记得我名字啊?”他笑中有些腼腆,抱臂指尖点着胳膊,“但……我爹才是牧大人,大家都唤我云郎。你先答应不叫我牧大人,我就答应你保密。”
郁卿不想和他纠缠,垂首道:“多谢云郎,我还有事,咱们就此别过。”
“唉等等!”牧放云拦住她去路。
郁卿缓缓抬起头,眼中隐隐有不耐烦。
牧放云对上她冷淡的神情,忽然忐忑起来:“你一个人要去哪儿?你逃出来……是去寻你家郎君么?”
郁卿想着不如骗他一下,她想寻个安稳偏僻的村镇待着,就像石城镇。但她自己也不知该去何处。
就在这犹豫间,牧放云似乎想到什么,道:“你莫怕,我爹可是范阳节度使,这纵横百里十三州,外掌军事,内监刺史,有双旌双节,郡王封号。就算天子来了也得让我爹三分,你在这儿没人敢欺负你。”
郁卿陷入沉默。
她有点心动。为那句“天子来了也得让我爹三分”。
哪有千日防贼,只要谢临渊想找,总会用各种刁钻的方式找到她。
她得掌握一些抗争的手段。
显然牧家不会全力保她,但她至少能提前知晓风声,在牧家将她推出去之前,再次跑掉。
但想想又要算计争斗,郁卿只觉疲惫。
可一辈子躲避算计,躲进阴沟里,在提心吊胆中过完一生,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
难道接受牧家庇护,就不需要提心吊胆吗?
牧放云面露期许:“别紧张啊,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罪入宜春下院,又到底为何逃出来,你不想说也没事……我,我不打扰你了!是我唐突了!”
郁卿没想到他心思如此单纯,言语又如此率真,愣愣与他对视。
少年被看得脸色通红,绞着腰间的鞭尖。
天边的风,吹开敕勒川上湿淋淋的荒草,将白云也吹来大地,化为牧民心爱的羊群。他的马尾在风中微微摇晃,背后是缓缓升起的太阳,让他整个人像不灭风灯一般明亮。
方才那些权衡利弊的杂念也被吹散了。
郁卿茶色的眼眸一点点弯起。
她背过手去,越过他向前走:“我可是个大麻烦,你得尽早远离我。”
牧放云愣了愣,迅速追上她:“红流妹妹——”
郁卿瞪他:“我比你年纪大!”
“啊?”牧放云大惊,慌忙改口,“红流姐姐……”
“我不叫红流。”
“那你叫什么名字?”
“郁卿。”
她沐浴在风里。
郁卿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郁金香的郁,卿卿我我的卿。”
她扭过头去看他。
方才牧放云还没留心,此刻才发现她唇尖是翘着的,像百灵鸟的喙,笑起来时也像要唱歌。牧放云被她婉转悠扬的笑意勾得额间冒汗,扭过去,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叫牧放云。”
他说完就后悔了,他明明说过的。
“我知道呀。”郁卿一串笑声像火灼烧他,“放牧云间,还挺好听的,谁给你起的?”
“我爹。”牧放云飞速抿下干涩的唇,匆匆拉过马,摸了摸马背,懊恼竟没带点茶果糕点招待她。只摸到一壶烈酒,月牙般的皮壶袋上缝着一圈盘穗鹰纹。他愣愣地举起来:“你喝么?”
郁卿拿过来,扒开壶塞子,浓郁的香气直冲脑袋。她仰头倒了一点点,瞬间被火辣的味道呛得弯腰直咳嗽。
牧放云傻了,嗖的上前,拍她脊背顺气:“你慢点咳……我不知道你不能喝酒,我给你赔罪,”
郁卿捂着通红的脸,摆摆手,缓过气来才道:“你好能喝啊,这么烈的酒。”
牧放云顿时豪情万丈,得意地亮出一口白牙:“我们家人都好酒,百杯千杯都不脸红!”
郁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又咳了咳。
牧放云被看得发慌,恍然发现自己的手,还贴在她柔软单薄的脊背上,猛地缩回来。
郁卿笑了下,转移了话题:“你要回平州?”
范阳节度使常年住在平州,郁卿进边关后,听过一些人说起。
牧放云欲言又止:“我……是个闲人,去哪儿都可以。我爹在平州布兵应战北凉。他叫我来此地看看战马,总之看也看过了,横竖也没别的事了。你要去哪儿,我可以和你结伴走一趟。”
郁卿好奇,歪过头问:“那你爹知道你不回家,到处乱跑,会生气吗?”
“大不了被揍一顿呗,我爹就我一个小子,他才拿我没办法。”
郁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牧放云也拿不准她在想什么。这是他第一次想方设法讨好一个女子。若是兄弟,他会直接搂住对方的脖子,告诉他咱俩如此投缘,小爷请你吃香喝辣,带你听鼓戏,夜爬平州最高的佛塔,坐在塔尖上喝酒畅谈到天明,把敲晨钟的和尚气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