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郁卿赶忙翻起身开窗,果不其然他还站在原地, 面不改色看着她, 浑不在意被人发现当朝天子夜半翻小娘子窗户。
  门外已有钥匙入锁孔了。
  “还不快进来!”郁卿紧张地压低声音。
  谢临渊支着窗沿,毫无顾忌地一跃而入, 举止从容十分可恨, 好似他根本不在翻窗。
  后门传来开锁声,郁卿手忙脚乱把他塞到窗扉后藏起来,正了正脸色,准备向东家娘子打个招呼。
  谢临渊一把推合窗扉,皱眉道:“回去。”
  郁卿悻悻瞪他一眼, 就不该放他进来。
  窗外东家一行人进院落锁, 他们似是听见郁卿窗前的响动, 还低低唤了一声。
  郁卿伸着脖子要应, 被谢临渊冰冷的手捂住嘴。
  “衣服没穿好不许应声。”
  郁卿气得锤他一拳。
  不应也无大事,东家和东家娘子也没停留,劲直带着孩子回屋了。
  谢临渊抱臂绕屋一圈, 审视了每一寸角落,好似要寻找另一道人影。
  郁卿冷眼盯着他:“没人。连人都没进来过。”
  “莫不是被朕吓跑了?”谢临渊讥讽道,“你同他说了朕的身份,他是什么嘴脸?”
  郁卿安静片刻,道:“我没同他说。”
  谢临渊脚步一顿。
  郁卿语气听不出情绪, 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这次来饶州好像故意隐瞒身份,所以我没说。当然,你也别自以为是,觉得我在为你考虑,只是他知道得越少越好。我们俩互捅刀子都不关他的事。”
  谢临渊沉默了许久,才淡淡道:“那你宁可爱如此陋室,不谈前后殿,服侍仆役,烛台只有一柄,桌椅陈旧不堪,土坯泥砖之墙……”
  他将目光所及之处,通通贬低得一无是处,不堪入目,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脏了他的尊贵。
  郁卿忍无可忍:“不想待就出去。”
  谢临渊冷笑。
  他转身就往门外走,郁卿立刻拦在他身前。
  谢临渊嗤道:“又让朕走又要拦朕。”
  郁卿指着窗户:“门落锁了。你从哪儿来的,就从哪儿回去。”
  “你什么胆子敢让朕走窗!”
  “是你先翻的!”
  “是你求朕翻的。”
  “……”
  郁卿气得滚回床上,扯了被子蒙头睡觉。
  谢临渊负手站在床边,垂眸静静看着她。
  沉重的视线落在她发顶,郁卿迷迷糊糊睁眼一看,还以为闹鬼了。
  半年不见,他怎么更疯了,身上隐隐透着一股阴魂不散的味。
  但不论如何,子时将至,她还是不由自主一点点陷入迷糊中。
  谢临渊不明白,为何她在何时何地都能睡着。不到半年,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只有他一人耿耿于怀,彻夜不眠。
  “你刺杀朕,居然还能当着朕的面睡着。”
  郁卿幽幽道:“陛下亏心事做多了当然睡不着。”
  “起来说话。”
  郁卿不理他胡搅蛮缠。
  半响。
  “牧放云到底和你什么瓜葛!”他终于忍不住了。
  “都说了是朋友。”郁卿睁开眼瞪他,先一步抢话,“我还不至于喜欢一个三句离不开爹的孩子。你再别闹了!我要睡觉!”
  谢临渊盯她片刻,冷声道:“你以前也三句离不开爹娘。”
  “我什么时候……”
  郁卿恍惚了一瞬,忽然想起,刚遇到林渊时,她隔三差五都会哭一鼻子,向他倾诉各种各样的苦闷,大多都是想爸妈,想回家,回忆上辈子的生活有多幸福舒适,和芦草村的小院真是云泥之别,她想去上学,哪怕考得不好被老师丢粉笔砸脑袋也好,就是不想在这里过苦日子了。
  那时没人会听一个流浪乞丐口中说的胡话,只有林渊在乎。她不知道他还记得些什么。倾诉这种事,向来是说者说完就忘,听者却能记得很久。
  郁卿尴尬地捂住脸,她恨不得重生回去,缝上自己的嘴。那些本该是最亲密的人才能知道的。现在她和谢临渊势同水火,说不到三句话就要开吵。
  “你还是全忘了吧。在你之后我没同第二个人说起,就算你说出去,也没人信。”郁卿自暴自弃道,“否则我就天天在外面说你这只金凤凰掉进草窝里一年,还瞎了眼断了腿,连——”
  “闭嘴。”谢临渊似也异常恼恨,她悉知他不堪的曾经。
  “以后再和牧放云来往,朕先打断你的腿。”他冷声威胁。
  郁卿翻了个身,头埋进枕头里,果然就是为了这件事到处找茬,烦死了。
  “爱打不打。”说得好像他真会打似的。
  威胁无效,谢临渊也不在意。
  床边传来解衣的声音,宫中织造的衣料相磨,如风吹荷叶声。
  被角掀开,床榻一侧微微下陷,本就不宽敞的小床变得更窄了。郁卿埋在枕头里装死,谢临渊亦不言。
  这夜似乎又长又短,郁卿醒时,第一次发现他还没醒。
  天尚黑着,郁卿正面朝他,枕在他的手臂上,脸颊亲密地贴在他心口,耳畔都是他沉稳的心跳声。郁卿睡觉时从不乱动,是谁把她摆成这样的,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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