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赵娘子走后, 郁卿坐在正堂中,久久不曾言语。
  侍婢们唤了她好几次,郁卿才恍然醒来。
  她从正堂出来, 在牧府中慢慢走着,身前身后簇拥着一大群人,却不知该去何处。
  抬头望见高耸的藏书阁,从此处可远眺整座平州城。
  郁卿登上阁顶,夕阳照亮满城乌瓦, 天尽头金辉闪耀,映得她睁不开眼。
  “夫人当心风大。”侍婢拦着她,不让她靠近窗户。
  郁卿嘲笑道:“你们以为我会往下跳不成?”
  侍婢犹豫地瞧她一眼,近来夫人说话越来越少,面无表情,是人都能瞧出她整日忧郁。之前她从城楼台阶上摔下来,牧大人特地嘱咐过,莫教夫人做傻事。
  “我想看看夕阳。”郁卿叹了口气,“你们都下去吧。”
  侍婢蹙眉道:“夫人为何心情不佳?可是奴们服侍不周?”
  郁卿不想回答,只静静坐在阁中,让灿烂的夕阳,融融晒在脸上。
  真暖和。
  她笑着想。
  侍婢们瞧着她笑得发自内心,不像悲伤模样,犹豫地退下。
  不久后,夕阳的余晖最终落下。夜风吹过八方开窗的阁楼,家家户户燃起烛火。
  侍婢们上来劝了许多次,她一直不走,月已上中天,还独自坐在原处,望着远处星空。
  阶梯上传来嘎吱声响。郁卿头也不回道:“先下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然而来人并未停下脚步,郁卿抬头看去,与谢临渊的黑眸对上。
  “怎么在这里?”他皱眉道,“牧峙欺负你了?”
  郁卿低下头,并不回答。
  瞧她这副丧气模样,谢临渊心浮气躁想发火,但吵起来她又要哭。他盯着她半响,走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来,掂量了两下。
  郁卿一愣:“你在做什么?”
  谢临渊沉吟片刻:“……好像轻了一些。”
  郁卿被这一出整得莫名其妙,胡乱推他。
  谢临渊缓缓放手,板着脸生硬道:“你就是不愿和朕讲?”
  郁卿的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她也不知该如何说起,裴氏怎么做,她管不了。没有裴氏,或许还有李氏崔氏…爸1四八一流9流散…归根结底,若谢临渊放手,那一切都可以了结。
  谢临渊目光沉沉,盯着她好半天,才妥协道:“你不讲就算了,好歹说些什么。”
  她还是不说话,只看他一眼,又望着窗外。
  谢临渊被她这副模样整得烦躁不堪,拿牧峙珍藏的孤本泄气。烧完又觉得不解气,回身质问:“朕又做错了什么?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和朕说话?”
  那孤本被火舌吞噬,一点点烧成灰。
  郁卿忽然感觉,自己就像它一样。因为价值连城,能住在高阁中,最后被敌人付之一炬。
  书能做什么?只能静静躺在书架上,等待人选择烧了还是藏着。
  郁卿忽然无比愤怒,一脚踩灭了书上的火。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凭什么要她承担这一切?
  谢临渊紧紧盯着她,最后无可奈何道:“你不说话就算了,至少别这样!”
  郁卿抬起头,伸出手,掌心向上:“给我!”
  “什么?”谢临渊蹙眉。
  “冰糖葫芦。”郁卿冷冷道,“我心情不好,想吃甜的。你别告诉我你没有!”
  谢临渊皱着脸,僵硬地伸出手,果然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嫌弃一般地飞速塞进郁卿怀里。
  郁卿撕开纸,发现是核桃馅,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边吃边问。
  谢临渊冷笑:“你跑到天涯海角,就算死了,朕也能找到你,你永远别想摆脱朕。”
  他说这话的模样真的很欠揍。
  郁卿咬着嘎嘣脆的糖壳,沉默片刻,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不论我去哪里,你都会陪伴在我身边,生死相随?”
  谢临渊的脸突然涨红,赤色从耳尖蔓延到脖颈,触电般立刻起身,怒斥道:“你少自作多情!朕说的是你永远也逃离不了朕的掌控!”
  郁卿淡淡哦了一声,点头道:“行,那是我理解错了。”
  她又低下头去,攥着糖葫芦的竹签。
  不吃,不出声,也不理他,思绪好似飞到天外。
  谢临渊眉头紧皱,双唇微动,瞥她一眼,迅速转回来,硬声道:“你非要自作多情,朕也懒得管了。”
  高处风冷,已是后半夜。
  郁卿看着渐渐西沉的月亮,想到赵娘子所言,烦躁地闷声道:“你就不能放弃么?我承受不起。”
  谢临渊垂眸。
  地上一滩余烬,他指节掐得发白。
  就算她要一直这样折磨他,他也做不到放手。
  晨星渐渐升起,谢他一言不发离开。
  郁卿瞪着他的背影,怀疑他每天都不怎么睡觉才时常发疯。
  潜入牧府不是易事,还非得半夜来一趟,夜未尽就要走,就为了和她待两个时辰。
  她回到屋中,睡了大半天,直到太阳快落山才醒。因此当晚谢临渊来时,她仍然没睡,靠在床头看一本北凉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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