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她拿的,是她从阮家带来的嫁妆,那些嫁妆,原本就该是妤娘的。
绮萝抱着金条走出里屋,冷不防见到站在门口的世子,脸色登时刷的一下白了。
“世、世子。”
鹤辞看了他一眼,眸光又往屋内瞟去,总觉得那是一口黑森森的洞,令他琢磨不透。
方才,他走到半路才想起落了东西,于是便起身踅返,看到屋门紧闭,原以为她还没睡醒,怎知刚踏上廊庑便听到主仆二人低低的交谈声传来。
贴身的丫鬟莫名消失了一夜,如今又是避着人交谈,萦绕在他心头的疑惑就像墨团似的不断扩散,脚心也黏在地砖上一动不动。
起初声音并不清晰,只听能听到绮萝在抽泣,可最后一句却明明白白地落入他的耳。
替大娘子谢过世子妃,这话说的,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大娘子的人呢!
如今见她双眼通红,神情慌张,便更印证了心中的猜想——主仆俩有事瞒着他。
若是探望姑妈,大可不必这般避着人,除非……
就在他思绪游离时,她温软的声音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一抬眼,她已捉裙走了过来。
“夫君怎么这会回来了?”
她走得有些急,薄如蝉翼的素纱长裙犹如水波贴在白皙的皮肉上,娇·峦甚至颤巍巍的,像刚出炉的凝脂豆腐。
比起绮萝的花容失色,她的脸上倒不见窘迫,一双眸子乌溜溜的,像揉碎的银河。
“噢……”他回头向屋外扫了一眼,那里早没了人影,这才将目光重新转向她的脸,语气随意道,“把入宫觐见的牌子忘了,这就回来拿。”
她睨了他一眼,这才转身替他取来,“原来是这么个事啊。”
他接过手,一边将牌子系好一边问:“绮萝怎么刚回来又要出去了?”
“她……她姑妈有些不大中用了,我就让她拿点银子去,看能补贴点什么,没想到她倒跟我客气起来,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她呢!”她说完一顿,掀起眼皮偷觑了他一眼,试探道,“夫君不会也误会了吧?”
被她这么一打岔,他方才的疑惑全都打散了,只怜爱地揉揉她的头,“妤娘心善,我怎会误会?”
她笑眯眯瞪着他,还伸手搡了他一把道:“好了好了,你要进宫就快些去吧,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点点头道好,说完就要离去,却不想,刚走开一步,袖口又被她拽住了。
“什么……”他回过头,只觉得眼前一晃,柔软的唇瓣就这么印上他的脸,那一双眸里水光潋滟,眸心深处只有他的倒影。
他怔了怔,耳后根也灼热起来。
阮音的脸也红扑扑的,只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眼神,低低道,“今晚早些回来,我还要擦药……”
说完欲语
还休地睐了他一眼,便转过身躲回碧纱橱里去了。
他只感到心隆隆直跳,身体也僵得仿佛不是自己的,须臾才弯起无法抑制的嘴角,点头道好。
直到他重新转出屋内,阮音整个人登时像抽去筋骨一般瘫软下来,背上寒浸浸的,整件衣裳都湿透了。
幸好,他并未怀疑。
她缓了片刻,又开始振作起来,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便已经没了退路。
梳妆毕,照例得上留墨斋晨昏定省。
秦老夫人、睿王妃都已坐着聊了好一会,见她一来,双双将目光定到她脸上。
阮音忙上前请安,秦老夫人瞧着她眼底两片淡青的影,便问,“妤娘昨夜没睡好?”
她点头道是。
“是怎么回事,听说你那陪嫁丫鬟一整夜都没回来?”
阮音抬起眸,见秦老夫人眼底露着一点“关切”,但更多的,却是凝重。
她在等她坦白,若她敢露出破绽,那她日后的处境将会更为艰辛。
她又调眸转向睿王妃,只见她神情平淡,微弯的嘴角,却有一股暗中较劲的意味。
女子一夜未归,有损清誉,她身为主子,倘若包庇,自是要被当做门风败坏。
原本岑阮两家联姻,在他人眼里就是阮家强求来的,若是再落下个家风不正……
只要她弃了绮萝,便可自证清白,可是……
她脑里乱成了一团怎么都理不清的线团,可就在万分焦急间,她想起绮萝曾对她透露过一件小事。
香英与睿王跟前的小厮似乎关系匪浅,两人在后花园的假山后有过私会。
她当时,只觉得无凭无证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现下她突然想起,也许她可以打一场翻身仗。
想到这,她抿紧唇道,“祖母怕是误会了,绮萝有个姑妈就在建京,听说病了有段时日了,昨日她与我说过,我便让她留下,今天……听说状况不佳,我又捎她带几样补品去。”
“噢……原来是这样。”秦老夫人点了点头,凌厉的目光扫向香英,阮音余光见到香英轻微瑟缩了一下。
秦老夫人对下人素来严厉,绝不容忍丫鬟小厮们私相授受,所以……她倒可以帮她一把,让她彻底为自己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