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所以, 当她见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脑海里闪过他克服恐惧涉水救人的画面,她心头最柔软的深处像是被什么戳到似的,突突地疼。
“音娘……”鹤辞声线喑哑,见她的眸光落在他身上, 仿佛昔日他们不曾分开一般,脚心也不自觉往前迈进。
阮音见他靠近,又抱紧阿牛往后退了退,脸上的线条也绷紧了些,“多谢世子救下我儿,世子尊贵之躯,我们这里不过是乡下地方,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说到这,又忍不住看向他身上的衣物,按说,就算是陌生人,也不应这么冷漠,更何况他还是她的前夫,并且还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下她的骨肉。
她这话说得确实太过绝情了。
见他眸色黯了下来,她这才放缓了语调道:“你怎么到这里来的,现在在哪里落脚?这身衣裳要尽快换下来的好……”
“我是来找你的。”
他一句话将她噎得鼻间泛酸。
“我能抱抱我儿吗?”
他说着伸出手来,温柔地看着她怀中的阿牛。
阮音双手紧了紧,心口也随之抽搐了下。
三年了,阿牛也时常问她,“为什么别人都有爹爹,我没有?”
她总是逼自己狠下心来,只告诉他,“你爹爹在很远的地方,和我们走丢了,我们找不到他。”
阿牛虽是调皮捣蛋,可也看得懂大人的心事,大约是知道他爹爹不会回来,以至于后来都不在她跟前提起他了。
可如今……
她独自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已经够自私了,他又何错之有,她有什么理由不让他抱抱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她忖了忖,正要把孩子交到他手里,怎知阿牛却抱着她的脖子往后缩了缩,“娘,这个郎君是谁?”
“他……”阮音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承文看了半晌,心头为他的身份而惊诧,想了想才对她道:“你先带阿牛洗个热水澡吧,我寻身衣裳给他换上。”
“也好,”阮音说着又望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怔怔的,看不出情绪,便抿唇道,“待会再说。”
三人各怀心事地往回走,到了一处朴素却生机勃勃的农舍,那篱笆墙上密密匝匝开满了粉色的小花,从东家蔓延到西家,阮音抱着阿牛推开东家的门,承文则指着隔壁的院子对鹤辞说了句请。
跟在她身后的鹤辞顿了顿。
阮音一脚迈入院内,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局促,嘴唇翕动了下,却没发出音调来。
鹤辞没料到两家竟离得这么近,两家的院墙不高,又是篱笆做的围栏,虽然篱笆上攀满了花叶,可这样的隔断并隔不了秘密,没有相互信任到一定的程度,又如何能成为这么近的邻居?
承文见他仿佛要将那门盯出个窟窿来,也忍不住睇着他开口,“音娘在这住了三年了,她虽然不爱提她那段婚姻往事,可我知道她是伤心欲绝了才会如此,我看世子也是个体面人,既然已经分开,又何必纠缠?”
鹤辞回头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男人,只见他着一袭品月的襕衫,眉目疏朗,气质温和,想起方才妇人们的话,他不由得拧起眉,眸里也凝了淡淡的霜,“兄台不知内情,就别插手我们夫妻之事了。”
承文脸色微僵,这才踅入屋内寻出一套干净的袍子来,递给他道:“先换上吧,舍下简陋,切勿介怀。”
在得知了这男人的身份,鹤辞心里像是多了一块疙瘩,即便知道他是善意,心头也忍不住涌起酸楚。
“多谢。”他面无表情地接过,睃了这一眼望得到底的房子,没有动作。
承文知他拉不下脸来,便主动道:“我先到外头去,你慢慢换。”
说完便出了屋,还将门掩了回去。
鹤辞愣了一会,这才剥下黏在身上的衣服,擦干了身上的水分,这才系上干爽的袍子。
棉布做的袍子,洗得微微泛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穿在身上也硬挺挺的,说不出的别扭。
不过既然是别人的善意,他没有嫌弃人的道理,他咬咬牙,到底还是接受了。
承文在隔壁的屋里换了衣裳出来,见屋门还紧闭着,便走上前叩了叩门。
鹤辞这才开门走了出来,只颔首对他说了声谢,便道:“我去隔壁看看音娘。”
承文没办法,只好跟上他的脚步,一边走一边说:“我也去看看阿牛。”
鹤辞对上他的眼,感受到他黑眸里蕴含着无声的硝烟,脸色愈发冷硬了些,错开他半步走在前头。
到了隔壁,见篱笆门还紧闭着,他脚心不由得一顿。
承文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走过去,将虚掩的篱笆门推开,熟门熟路走了进去,“音娘,阿牛怎么样了?”
院里传来水花喷溅的声音,只见露天的大院下放着一只木盆,林妈妈和阮音一左一右抓着阿牛的手,给他搓着胳肢窝里的泥。
阿牛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孩子,澡也不好好洗,像条泥鳅似的,在澡盆里蹬来蹬去。
阮音胸前被他溅得半湿,藕荷色的衣裳晕开小小的一片深色,她转过头来,对承文说:“你瞧瞧,刚回来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