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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楼涣终于反应过来,倒吸了一口冷气,恼羞成怒道:【你怎么能不要?你怎么敢不要?!】
  郁危不予理会,看着符面上几乎肉眼难辨的划痕,毫不犹豫地再次挥刀刺下。
  每多划一刀,上面的划痕就会更深一分,整张符纸隐隐有了碎裂的迹象。他咬紧了牙,挥刀的力度一下比一下狠,痛出的冷汗凝成珠,顺着鼻梁落下,滴在微微发颤的指间。
  楼涣的喊声几乎破音:【楼九,你这个疯子——】
  下一秒,符面一霎爬满蛛纹,倏地无风自燃,在幽绿火光中彻底化为飞灰。
  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郁危手中的刀脱手滑下,当的一声,砸到了桌面上。
  他望着空荡的桌子,面上一瞬间有些茫然的空白,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失神许久。
  这样对吗?
  对吧。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汗湿的衣衫紧贴着身体,郁危将中衣领口扯松了些,疲惫地收了刀,重新把自己塞到床上。
  枕间还有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很清很淡,像山间萧萧的长风。
  只是这气息的主人如今不在山上。他回山的时候,便被椿告知,对方在竹舍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醒过来,就去了南海,最早要明日才回来。
  郁危扯过被子,抱住,翻了个身,被沿却带出一样东西,骨碌碌滚了出来。
  他目光望过去,微微一愣。
  是他做的小布偶,但却不是“明如晦”,而是从各方面来说都要更歪歪扭扭的“郁危”。
  因为用的是剩下的材料,原本塞给“郁危”的棉花不算多,小布偶扁扁的,像是饿扁了肚子。但不知道谁动了手脚,现在的“郁危”被人塞了满满的棉花,浑身都圆鼓鼓的,看上去就很好捏。
  它原本在床上躺得好好的,还被贴心的盖了被子,结果遭人一拽,整个小布偶都歪了一下,滚到了床中央,这才被郁危发现。
  他抓起霸占大床、胖了一圈的“郁危”:“……”
  明如晦把它放在这里,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郁危坐起来,从枕头里摸出藏在其中的“明如晦”,把两个小布偶拎在手中,看了好久。
  半晌,他试探地低声问:“你在听吗?”
  小布偶呆呆的,没有回应。
  郁危也不觉得对方会听见。他慢慢地说:“我想你了。”
  风动竹叶,潇潇飒飒,两个小布偶的身体被吹得左右晃悠了两下,然后又停住了。
  郁危把它们放在自己身侧,学着明如晦的样子给它们盖好被子,然后躺下。
  他陷在熟悉的气息中,呼吸之间都被盈满,仿佛自己也是被充满棉花的小布偶,浑身软绵绵的,提不上力气。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的一瞬间,疲倦便翻涌上来,强挣的一丝清明被吞噬殆尽,陷进黑甜的梦乡。
  ……
  那两杯灌下的冷水不知为何,在后半夜发作起来。
  浸透了冷汗的中衣被风一吹便发凉,分明抽去了单薄的热量,却有一股难捱的潮热,从心脏烧到四肢,烧得皮肤发烫。
  郁危将额头抵进枕间,微微张开眼缝,迷蒙的眸光还带着不清醒的睡意,然后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被褥间,压抑住了发颤的喘息声。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体会偶尔在半夜变得不正常起来。最开始郁危以为是中毒后的副作用,一连许多天都是精神高度紧张,生怕被明如晦发现异常,还会胡思乱想,想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要死掉了,想得睡不着觉。
  后来他在无名小地摊上,被摊主哄骗着看了《颠鸾倒凤心经》,才知道这是人皆有之的事。
  他缩在被子里,埋首在枕间,呼吸乱序,模模糊糊冒出一个念头。
  ——明如晦的气息太重了。
  想到这里,他挣扎着掀开被子,爬起身,摸到桌边,习惯性地又倒了几杯冷水。
  明天要将整张床都换掉。
  郁危仰头灌下最后一杯凉水,烧到心肺的热意才终于被浇灭。他冷得发了个抖,放下杯子时,却毫无预兆撞见了门边站着的人影。
  他刚才在想的人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目光安静地扫过他额发间的汗珠,顺而滑落到下颌的水珠,两者都在月光下晶莹发亮,像点缀的珠子。
  “歪歪。”
  郁危手指微微一动,杯沿扣在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他定定地看了对方许久,仿佛在看一个梦里的人,像是已经看习惯了,知道是假的,所以没有任何反应。
  等光明正大又肆无忌惮地看够了,他便垂下眼,神色冷淡地撂下门口的人不管,习以为常地回到了床边。
  门口的视线跟随着他到了床上。
  小布偶凌乱地散落在枕边,郁危已经无心去顾及了。从看见明如晦的那一刻起,他艰难维系的防线便彻底崩溃,只能把自己藏起来,藏在看不见的角落。
  破绽其实很多,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认——比如,没有人会夜夜梦见自己的恩人,再比如,他对自己的师尊有了非分之想。
  那不是恩,是情。
  ……
  他自暴自弃地将手伸到了被底。
  这样的事郁危不得要领,总是米且鲁又草草了事,更像是一种折磨的惩罚,不会有丝毫忄夬感。
  他咬着唇,紧闭着双眼,不愿听也不愿想,只想早点结束,彻底摆脱这样的梦境,下一秒,遮掩身形的床幔却被人掀开,郁危猝然睁开眼,乌黑的睫羽还在发颤,晶莹汗珠落进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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