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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明如晦笑了一声,侧过脸,说:“那我不看你了。”
  “……”
  小布偶没有穿鞋子,郁危很沾光地也没有鞋穿。他拧起眉,低着头认真看路,赤脚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但还是怎么走都走得不得劲。原本曳地至脚踝的裙摆,如今只浅浅蹭到膝弯,随着走动,飘来飘去完全不受控制,轻纱翻飞,时不时露出一截皓白修长的小腿。
  短短一段路,他磨蹭了大半天,眼看就快到了,忽然又停下不动了。
  明如晦等了半天:“怎么了?”
  郁危:“……裙子要掉了。”
  明如晦回过头,看见自家乌发雪肤、活生生的“黑眼睛小布偶”,抓着要掉的裙子,正面无表情地光着脚站在原地,的确像个精致绝伦的娃娃,手足无措等人帮忙。好在他习以为常,淡定地走过去,熟稔地把对方裙身束腰的系带重新紧了紧。
  郁危看着明如晦修长的指尖灵巧地在自己腰间系着结,有些在意地问:“你怎么这么熟练?”
  这人微低着头,几缕银丝柔顺地垂落肩头,侧脸轮廓分明,挑不出一丝错处,仙姿玉貌,漫不经心。他拖着长调,嗯了一声,手指很快系好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旋即抬眼笑了笑:“忘了?小时候我也经常给你系。”
  郁危看着突兀夸张的蝴蝶结,硬是没想起来有这回事。
  他不太满意,刚想要表示抗拒,余光忽然瞥见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顷刻蹙了下眉,飞快拽住眼前的人。二人一同弯腰低下身去,躲在了窗户底下。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擦着耳边响起,紧接着,木窗突然被猛地推开,砰地一声,撞到了墙上,片刻后,又吱吱呀呀地弹了回来。
  木窗几乎是擦着郁危的头顶扫过,他只觉得脑袋被人用掌心向下压了一下,按到了对方怀里。
  冷风灌进来,除此之外却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只是一阵强风吹开的。饶是如此,明如晦还是按着他没有动,两人贴在一起等了一会儿,郁危的视线缓慢移到了地面上,定住了。
  地上有一个无头的影子。
  窗外的那个东西一动不动站着,身体僵直,始终面向室内。神魂虽然无形,但却有影子,好在他们两人的影子都被窗台巨大的倒影掩盖住了,倘若方才稍微动了动,恐怕就会被外面的东西看出端倪——虽然不知道那东西没了头还能不能看见。
  下一秒,他看见白日里那个盛满了番茄的篮子陡然被风刮倒倒地,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却根本不是什么番茄。
  是蜡烛。
  鲜红的蜡烛骨碌碌被风带着一直滚到了门口,地面上无头的影子缓慢动了起来,消失在了窗边,片刻后,停在了门前。郁危看见影子弯下腰去,一根根捡起了滚落在地上的蜡烛,重新塞进了篮子里。
  随后它拎起了篮子,步履摇晃地、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郁危捏了捏明如晦的手指,又拉住:“我们跟上去。”
  门外夜色深浓,深黑色的山脉将村落包围其中,田埂上一片寂静,仿佛白天那里耕作的人都是从未存在过。白日里安宁祥和的气氛,到了晚上,又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如果神魂看到的才是长生村真正的样子,那这里的确是一片死地。
  无头的人影拎着篮子,慢慢走在前面,两人则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走过一处田垄时郁危顿了顿,扭过头,看见不远处,一头腐烂得几乎只剩白骨的水牛尸体正站在水田里,拖着沉重的牛轭,日夜不停地犁地。漆黑的夜色几乎将它吞没。
  白日的时候他们走过这里。那时在这里的,是一头活牛。
  郁危的嗓音很紧:“那是什么东西。”
  明如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并不意外,道:“长生村里,长生的只有人。”
  漫山遍野,都是死物。
  一排排干枯萎缩的茎秆枯枝中,只有唯一一种反常地长势正盛,正值丰收,四散在夜色中,仿佛渗出的无数滴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红。正是小女孩下午摘回来的番茄。
  郁危眯起眼睛,看着远处那些赤红的星点,瞳孔无意识地收缩。
  那些红彤彤的,从地里长出来的果子,不是番茄,是蜡烛。
  长生村的人,在种蜡烛。
  他记得自己很久以前在哪里看到过,地里种出来的蜡烛,用的是人的尸油。这样的蜡烛,甚至可以连通阴阳,不循六道。
  郁危冷声道:“他们想干什么?”
  “能让他们在乎的,也只有长生不死了。”明如晦将他的手牵紧了些,温声说,“别看了。”
  身前的无头人已经快要走到田垄的尽头,那里矗立着一堵格外不起眼的石头墙,而它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墙面,随即将半个身体探了进去。
  是阵法。
  石墙上很快泛开一道波纹,眼看那东西整个身形都已经没入其中,两人紧随其后,赶在阵法关闭之前迈了进去,眼前一晃,周身的景象随之扭曲变幻,将他俩传送到了不知何处。
  刚站稳,郁危便脸一黑——这破阵法莫名其妙把他们传到了一个大柜子里。
  柜身比较逼仄,站下两个人已经实属不易。他紧靠着一人,摸黑抬手想摸一摸对方的脸,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嘴唇,随即听见一声笑:“做什么?”
  气流拂过指尖,郁危唰地扭过头,道:“看你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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