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祭司高高举起手中的木杖，接着用力将其向下杵，底部被布条绑着的石块与他脚下的石板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声过后，他将绿松陨石编织的的祭器投入篝火。
  祭器名为轮回扭结。在卡卡瓦之日，母神轮回新生的日子。人们用这种方式来庆祝，同时也是祈求地母神能在今后的日子里继续护佑自己的氏族。
  大风卷起的沙土堆积在篝火下，一旁的族人熟练地将它们拨到一边。
  祭司口中念着祝词。
  地母神是大地，是群山，是他们眼前所见的一切。无需造像，更不必为祂赞歌，那样只会让母神不再庇佑。
  只需要张开双口向祂祈祷。
  只需静静等待母神的回应……
  祭器的金线绸缎已经被火焰吞没，灰白的烟雾腾空，又被茨冈尼亚的大风拉扯成各种形状，消散于空中。
  将人们的祈愿也带上了天空。
  干燥的风，夹杂着细小的沙土，在人的脸上摩擦。
  埃维金人围成一圈，绕着篝火，在族长的带领下以特定的速度行动，将自己编织的绳结投入火焰。
  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金线来编织祭器的，但所有人都用上了最好的东西。
  绳索被烧断，绿松陨石在火焰中发出独特的光泽，三色交叠，像极了埃维金人绚丽的眼眸。
  -
  在祭典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天突然变色了。
  茨冈尼亚的天气多变，任何一颗恒星的星风，都会在这颗星球上烙下痕迹。
  埃维金人都在继续进行着祭典，唯有祭司抬头观察天色。
  “是母神的恩赐！”
  他话音刚落，所有族人冲了出去。
  随即乌云聚集，压在氏族部落的上空。
  在极度干旱的茨冈尼亚，雨水被认为是地母神降下的赐福。
  埃维金人的动作很快。锅碗瓢盆——所有能接水的容器都被他们拿了出来。
  干枯的金色的头发和沙尘混在一起，亮灿灿的双眸如同万花筒一般。
  在卡卡瓦的祭典上，所有人都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物。
  从外地商人手中买来的布料做成衣物，和自己用绿松陨石等石块编织的各种手链，项链，腰链。
  在略显慌乱的行动中，有人的衣物被饰品勾住，扯出了破洞；有人身上饰品的绳结断裂，收集的石块掉落一地。
  卡卡瓦夏踩到了别人身上掉落的石块，将要摔倒之时又被隔壁的彼得扶起来。
  “小鬼，看好路。”
  是卡卡瓦夏的邻居彼得，他的声音有点凶。
  “谢谢哥哥。”卡卡瓦夏对他露出甜甜地笑。
  彼得成为护卫队队长后愈发严肃了，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
  盆还没有放下，雨就急匆匆地落了下来。
  雨丝绵绵，风织成纱。
  大家抬起头，几乎是虔诚地注视着天空。
  雨水像是被这群人用眼神扯下来的一样。
  “卡卡瓦夏——”
  姐姐牵起他的手：“你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天空下雨，但是比这雨还要大一些。”
  “生日快乐，卡卡瓦夏。”
  卡卡瓦夏知道，姐姐是想母亲了。
  母亲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即使她的音容渐渐模糊，但他们总会在某一刻想起她。
  “三重眼的地母神，在您的新生之时，我恳求您庇佑这个与您有缘的孩子，愿他平安长大，愿他……”
  姐姐口中的祈祷之语未尽，一阵大风就吹来了。
  那风几乎是贴着地面吹来的，一路扬起沙土，将其落在容器之中。
  此时，容器中都已经聚集了一层水，但没人知道这场雨还有多久才会结束。
  沙土占据了留给雨水的位置，埃维金人也不敢舍弃。
  大风刚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天空中一声惊雷炸响。风像是被这雷声喝止，在一瞬间骤然停下。
  白色闪电横跨了半个天空，照亮了所有埃维金人的脸庞。
  他们几乎是惊慌又恐惧地抬头看向天空。
  “姐姐，是陨石要来了吗？”
  “不会的，卡卡瓦夏。”
  姐姐将卡卡瓦夏抱在自己怀里，金色的长发落下，泪水在眼中颤抖。
  陨石——所有茨冈尼亚人永恒的噩梦。
  即使他们从未亲眼见证过陨石落下的样子，但他们都明白，没人能在天体撞击的余波中活下。
  爆裂的星风不会在意人的感受，即使是最适宜居住的地方，仍有可能会有陨石降落。
  何况相对其他氏族而言，埃维金的住地是发生小型天体撞击概率最高地方。
  所谓听天由命，只不过是对现实无能为力的绝望。
  老者几乎是平静地注视着天空，他们活得够久了，也经历了太多事情，早就接受自己随时可能奔赴死亡的命运；但还有孩子们，他们那么小，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他们还可能有未来……
  祭司抬头凝视着天空，他的脸上满是褶皱，金色的头发也干枯稀疏，像一捆被梳理好的杂草。漂亮的石头戴在他身上，也只能显现出他的苍老。
  可他的眼神精亮，比氏族中任何青年的眼神都更加锐利。
  “不是陨石。”
  他道。
  近乎死寂的空气，因为这四个字而注入活力。
  姐姐抬头将眼泪憋回去，和她一样的人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