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昨日是第七回了,可需遣人将行简公子寻回来?”
  穆勉一板一眼,毫不迟疑地回话让斐玉又是一讶,这些日子以来,斐玉对他的印象很好。
  他虽然只自称管事,可为人不卑不亢,行事有理有度,外粗内细、憨中有敏,斐玉见他与岱殊书院山长穆寻同姓,猜测他很有可能是穆寻倚重的家仆,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但让他奇怪的是,连月里穆勉一直与他同行,应该对书院人事庶务都没那么熟悉,怎么还对那位五师兄的行踪这么清楚?
  便是刚刚引他入山门,穆勉也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而已,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把事情理清楚了么?
  “不了。”穆寻淡淡道:“他若事了,自会回来。”说罢话锋一转,又对一旁默然不语的斐玉笑道:“你师兄这个混小子,不知野到哪里去了,等他回来,你再去见他罢,这几日呢,就让穆勉先伺候着。”
  听到这儿斐玉连忙出声:“老师,平日我自己打理惯了,且有手有脚的,哪里又需要人伺候?”
  一来他初来乍到,怎么能让书院管事“伺候”,二来也确实像所说的那样,他早就不是那个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的富贵公子,多年游历与这一世十年的清贫生活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多面手。
  更何况……他也有些不希望被外人知晓的事情,如果穆勉火眼金睛,察觉出来就不好了。
  对斐玉的婉拒,穆寻沉吟片刻后抬手,按下斐玉话语:
  “不过是让他带着你熟悉书院事务、讲学日程,对了,等今日安顿好了,明日就在书院里挑一二个伶俐小子充作书童用。”
  说罢,他挥挥手:“在路上这么久,也不知你这小身板撑不撑的住,今日你便好生休息休息吧。”
  老人虽然面色平常,但斐玉却从他眼中窥见一丝无奈,他把疑惑记在心间,道了谢转身出了客堂,穆勉也跟在他身后出来。
  自从听了五师兄萧行简的消息后,老师穆寻的神态便略有了不同,斐玉隐隐觉得,自己这位师兄下山一事,也许干系不小。
  穆勉领着斐玉往书院斋舍走去,此时已是傍晚,暮日垂垂,晚风和煦,两人沿着书院中轴大道走着,一路走过修葺端庄,品格大气的讲堂、祭堂和藏书楼,每到一处,穆勉便为斐玉指点讲解,直到到了位于书院后部的斋舍。
  岱殊书院斋舍分为东西斋,各有九斋,每斋又有九舍,每一舍可住两人,前后房各两间,前为书房,后为寝室。斋舍附近又有其他小屋舍,多用来做库房、沐浴、如厕等,十分方便。
  就在斐玉为书院的各种建筑的完善所惊叹的时候,穆勉又笑着说:
  “书院建斋舍是为了让从各地而来的学生们有个上遮风雨,下避湿潮的地方,都是些门窗俱全的单层廊房,但若说长久的住着,就又有些简陋了。
  公子既拜了师,一应待遇都与普通学子不同,公子看,那边便是您的院舍,山长一接到信儿,就吩咐小的给您收拾出来了。”
  斐玉顺着穆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不远处有个掩映在古木叠石后的小院落,斐玉顺着曲径走去,直到院前才看清这个倚着老樟石涧而立的院落全貌。
  这个是个上挂“宁静致远”匾额的二进庭院,粉墙黛瓦,布局精致,有厢房有书房,亦有前庭后院,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最让斐玉喜欢的是天井里的那一缸春游雕花太平缸,缸中养了三株含苞欲放的粉黛,水下隐约有几尾红鲤,摆尾游动间划起层层波纹。
  这院子果然比斋舍好上许多。
  “这……”斐玉心里虽喜欢,但更多的还是犹豫,他正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穆勉又说:“公子可是觉得不太妥当?这致远斋原是山长四弟子所居,因为他早已中举入仕,这院子也就空了下来。
  不远处的明志斋的是行简公子的住所,这之外还有七个大小一般,格局仿佛的独院斋舍,是为了书院里最出色的学子们准备的,如今也是快要住满了。”
  听了穆勉的解释,斐玉顿时了悟,不论年龄或学识是否能够服众,既然成了山长穆勉的弟子,他在书院里的地位必然超然,不可与普通学生们一并而论,与之相应的是这个身份带来更多的蜚语与压力。
  直到这时候,斐玉才回想起来,为什么这一路上,偶然遇到几个学生,都远远避开了自己。
  穆勉作为书院的得力管事,自然是受人尊敬的,他离开书院几个月去做了什么,也会有有心人打探一二,既然这院子早就收拾出来,山长穆寻收新徒的消息也早就不是秘密。
  正如斐玉所想,近十年没有人住的致远斋开始进出仆从小厮的动静瞒不了众人,不过堪堪两日,山长穆寻欲收新徒一事便已传遍书院。
  只是大多数人以为穆寻是要在众学子中挑一个才德兼备、品貌风流的人收入门下,没想到过去几个月都不见动静,这事也就渐渐平静下来,但随着管事穆勉带着一个小孩回来的消息传开,想必又会再起波澜。
  斐玉在心里暗暗苦笑一声,脸上却没透露出什么,笑着道:“老师对我真是极好,不瞒您说,我确实没见过这样好的住所,竟有些诚惶诚恐了。”
  “都说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公子您是以另一个方式历练了。”穆勉由衷的说。
  他是穆家家生子,父亲原是穆寻身边的小厮,后来是穆家的大总管,待父亲老后他子承父业,穆寻致仕来到岱殊书院,他也放下穆家琐事专管书院的人情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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