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斐玉微笑颔首,静静等女孩继续的话。
  “说来惭愧,请您便看在我年纪小,莫要生气……”黛玉又邈邈地行了一礼,垂头道:“听说爹爹病越发的重了,我便顾不得礼数,直径闯了进来,又恰遇上一陌生人拦住,一惊一恍之下,竟吩咐人把那人捆了出去,现在想来,只怕那人是公子手下的人……”
  “……”斐玉听了这话,倒有些吃惊,难怪这么久了,都没看到胡二秉回来回话呢。
  他摇摇头,安抚地笑道:“无事,我那小厮一贯有股傻气,在别人家拦主人,确实缺了点教训,他皮粗肉糙倒也无事。”
  胡二秉早就把当初斐玉教授那套拳法学地扎实贯通了,这回没在林家闹起来,估计也是发现自己闯了祸。
  这林家小姐,遇上憨傻耿直胡二秉,还能临危不乱,拿的出主事人姿态,非同于一般大家闺秀,也算难得。
  仅此短短时间,斐玉便能从黛玉身上看出,林海与妻子贾氏对子女教诲确实不凡。
  话说到这里,该铺垫也都铺垫,黛玉拿下一直掩面的双手,慢慢仰头看向斐玉,轻声道:
  “方才林管家的话,黛玉确实是一字不落的都听清,此时心中仍有些震惊,可现在看着公子您样貌,便感到十分亲切,也明白了爹爹为何竟会激动至此……
  黛玉是晚辈,亦是女子,本不该出面,可爹爹一病倒,林家没了主事之人,只能不顾礼数亲自操持,黛玉恳请公子在林家歇脚几日,一是公子迢迢而来,必有要事,二是路上疲乏,也可稍作休整,三呢……三是黛玉私心,公子温柔敦厚,可否再看看家父病情,好教爹爹平复如故,焕发神思——”
  说罢,她又深深拜下,久不起身。
  斐玉听罢,不由长叹出声,他躬身扶起黛玉,低声道:“小姐一片孝心,难得可贵,我又如何忍心责备呢?”
  他看黛玉巴掌大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娇怯病意,不由道:“小姐气弱血亏,忧郁担怯,长期以往,恐生劳怯之症。”
  黛玉一怔。
  “如若寻常,我自当应承小姐所请,可到扬州城,忽遇上了个大事,得快些回姑苏禀告恩师,即刻着手查验。”斐玉又道。
  这话并不是托词。
  按今日所见,自己与林海有七成想象,便是只有一面之缘贾雨村也看得出来,又因为自己的年纪吻合,所以林谷并林海一见之下,就认定了自己是十七年前被那癞头和尚“拐”孩子。
  这么一来,想必老师早就知道了,甚至亲自吩咐自己来扬州林府慰问巡盐御史林海,祭奠先夫人贾氏。
  无论老师穆寻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指引自己到扬州来,其目的也许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与林海父子相认,归宗祭祖。
  老师用心良苦,可他却不愿接受,更何况此时他还要更要紧事情不得耽误。
  黛玉听斐玉这般说,自然地看向林谷。
  林谷知机,连忙问斐玉,“不知斐玉少爷可是遇上了什么大事?我家老爷主政两淮盐物,消息也算灵通,手下也有几个能使能人,不知道可能为少爷解忧。”
  斐玉略略迟疑,到底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问道:“不知道林管事可知道,扬州城远郊有个小庙?”
  林谷思索半响,才犹豫地回答:“嗯……可是,可是那位元拙大师挂单‘智通寺’?”
  “正是。”斐玉颔首道。
  “啊……这个,”林谷看一眼榻上安睡的林海,“这个只有老爷知道,小的只知,去岁老爷曾亲自前往智通寺拜访过元拙大师一回,可具体说了何事,小的也不知道。”
  “不若公子便稍稍停歇,待爹爹醒来,再做详谈?”黛玉立刻接过话,诚恳地挽留斐玉。
  斐玉深深看了眼不及自己胸口女孩儿,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允了。
  比起一味哭诉的林谷,年幼林家小姐黛玉却更加善解人意,她虽然知道斐玉是自己的哥哥,却依然以“公子”相称,是知道斐玉并不如世人那般重视血肉亲骨,她不提父子关系,只以一孱弱女儿身份为病倒父亲请求,又了解并愿意为斐玉解决最急迫问题,偏偏这事也许还真的与林海有关,事已至此,斐玉为何拒绝呢?
  比起这,他倒是由衷的生出感慨。
  林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女儿教导得这般好呢?
  第36章 第三十六回
  因地处富饶江南,手掌天下盐事,两淮盐政官邸修缮极大,前头是御史,主薄等官员们办公的衙门,后头是内眷生活起居的住所,斐玉主仆便在其中几间客房住下了。
  身处他乡,到底不便,斐玉除一日一次为林海扶脉外,其他时间只端坐客房内一遍遍擦拭着首阳剑,三番两次有林家仆从奉命前来探望,都被胡二秉出面打发了。
  直到第三日清晨,斐玉这才出门,试图抒发愈发焦躁的心绪。
  他一人沿着客房外地庭院青石子小径踱步,此时朝露未晒,晨雾靡靡,他随性漫步,一路走过兰畹,柳堤,东廊,烟波亭等构思巧妙,建构清俊亭台楼榭,至一片波光粼粼的浚治池边,有一个二层八角小亭,上书“慎独”二字,是为慎独亭。
  斐玉遥遥看见,决定登亭一观。
  慎独亭以纯木修葺,又临池观水,木阶上覆了一层潮潮湿气,有些地方还长了青苔,若是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会因湿滑不稳而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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