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上了马车后,普善大师闭上双目养神。
陈瑾瑜紧紧盯着普善大师的脸。
马耀宗想了想,小声提醒:“陈舍人,普善大师主动去县衙见郡主,总不会半途跑了。不必一直紧盯着。”
陈舍人却道:“万一他在半途装晕,赖在郡主头上怎么办?”
普善大师:“……”
以胸襟著称的普善大师,忍不住睁开眼:“陈舍人,贫僧今年七十有二,一把年岁,怎么会做这等无赖小儿行径。”
陈瑾瑜挑眉冷笑:“这可不好说。普善大师往日做的那些事,细细数来,和盘踞一方的豪强可没什么两样。雉县百姓整日劳作辛苦,却连饭都吃不饱,还有百姓卖儿卖女,只为了供佛。如果天上的佛祖知道普善大师这般盗匪恶贼一样的行径,只怕也要愧为佛祖。”
普善大师神色不变,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陈舍人年少,不知佛理,不免偏颇了。”
马耀宗冲陈瑾瑜使眼色,陈瑾瑜将到了嘴边的讥讽咽下,淡淡道:“等到了郡主面前,再论偏颇。”
一个时辰后,普善大师见到了南阳郡主姜韶华。
郡主出乎意料地温和客气:“普善大师请坐。”
普善大师谢过郡主恩典,在郡主下首坐下。
姜韶华既不问普善大师来意,也不提白云寺命案,只微笑注目。
普善大师心里再次长叹一声。
和锋芒毕露能言善道的陈舍人相比,年少的郡主冷静过人极有城府,这才是真正的难缠。
“郡主,”为了白云寺的清名,普善大师不得不低头:“贫僧前来求见,是向郡主请罪。白云寺出了这桩事,皆因贫僧管教不力之过。请郡主降罪!”
姜韶华扯了扯嘴角,慢条斯理地应道:“普善大师不必自揽罪责。这件命案,是白云寺武僧误伤人命,和普善大师没什么关联。本郡主也不会借着此事大肆发作,等公审那一日,杨审理自会依据朝廷律法秉公断案,绝不会冤及无辜。”
真等到那一刻,白云寺多年清名就毁于一旦,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立足?他这个白云寺高僧,以后还怎么给人讲佛念经?
普善大师捏着鼻子来低头请罪,就是因为被拿捏住了痛处。
来低头,当然要割肉。
郡主不满意,此事就没法了结。
普善大师声音愈发恭敬:“听闻郡主巡查雉县太平粮仓,粮仓里存粮只有三成。佛祖慈悲,不忍百姓受苦。白云寺里尚有些存粮,想捐赠给县衙,补足粮仓。”
姜韶华笑了一笑:“普善大师一张口,就捐赠千石粮食,这份胸襟气魄慈悲心肠,令本郡主钦佩。”
普善大师想了想,又道:“雉县还要建三座太平粮仓,县衙缺银,白云寺愿捐赠一座纯金佛像,聊表心意。”
所谓纯金佛像,就是以黄铜做里,外面镀一层赤金。以白云寺里的佛像大小,一座佛像的赤金表面刮一刮融一融,少说也得百两黄金,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
姜韶华继续赞道:“普善大师着实慷慨。”
还不行?
普善大师微不可见地皱眉,终于亮出底牌:“郡主为南阳郡之主,庇护一方百姓,心地仁厚。贫僧日后定当为郡主扬名,让雉县百姓有感恩之心。”
姜韶华挑眉一笑,转头吩咐银朱:“银朱,去煮一壶好茶。”
普善大师暗暗松一口气。
银朱笑着应声而去,过了片刻,端了热茶来。
终于喝上了郡主的好茶。
待半盏热茶入口,郡主不紧不慢地张口道:“白云寺里都是方外之人,上公堂确实有些不妥。这样吧,本郡主让雷县令张贴公文,这一案就在白云寺里开审。也别让百姓们来围观了,早日了结此案。”
普善大师起身谢恩。
姜韶华淡淡一笑:“普善大师难得入红尘,本郡主总是要给几分薄面的。本郡主只盼着雉县平平安安,百姓们吃饱穿暖。雉县安稳了,白云寺才得安稳。普善大师说是也不是?”
普善大师正色应道:“郡主所言甚是。”
第154章 割肉(二)
普善大师在县衙喝了一盏热茶,和郡主闲话半个时辰,便告辞离去。
也不知是谁传出了消息,普善大师一出县衙,就有许多信徒百姓围了过来。男女老少皆有,信佛虔诚的直接就跪下磕头。
亲自送普善大师出县衙的郡主,忽地笑道:“普善大师在百姓眼中就是佛祖的化身。”
普善大师双手合十:“贫僧弘扬佛法,希望百姓们心中向善幸福安宁,岂敢自认是佛祖化身,郡主谬赞了。”
然后,扬高声音道:“大家都快请起。佛祖昨日在梦中点醒贫僧,雉县得以平安,皆因郡主庇护雉县百姓。贫僧今日来县衙,就是来感谢郡主厚待雉县百姓,厚待白云寺。”
众百姓立刻高低不齐地喊起了郡主千岁。
这个老秃驴,果然是只老狐狸,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姜韶华心中哂然,面上露出和气的笑容:“大家都起身回去吧!白云寺里的命案,另有内情,过两日就会在白云寺里审问断案。白云寺很快就能解封,大家都放心。”
百姓们日日拜佛,白云寺被封寺,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天大的祸事。听闻郡主这般承诺,百姓们喜笑颜开,很快散去。
普善大师不由得在心中暗叹。这位南阳郡主,行事老道,手段高超,于分寸拿捏更是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