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是不会把珠子捏碎的。
  他既然已经决定要杀死崔莹,就会亲自动手。他不能让别人替他行不义之事,背负这个因果。
  只是,在动手之前,连淮想吹完这最后一曲笛子。
  她的记忆被清除,不记得他的承诺了。
  可是他还记得。
  这一曲过后,生死相见。
  ——
  安静的夜里,笛声再度响起。
  婉转的笛声渺茫传来,恬静而温暖,令人心安。
  崔莹刚回来没多久,就又听到了笛声,心中没由来的想起了自己在幻境里问那面目模糊的夫君能不能每天晚上给她吹笛。
  难道连淮也能看见她的幻境不成?不然,他怎会恰好在她需要的时候夜半吹笛子呢。
  平心而论,这婉转的曲声清新安眠,悦耳异常,简直是只得天上有,人间几回闻,她是极喜欢的。
  可现在,当她想起吹笛的人是连淮,而他不久之后就要陨落时,心中就异常烦闷,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曲子的声音更像是在时刻提醒,她以后再也听不见他吹笛了。
  他前几天晚上也不吹笛,怎么今天却偏偏要吹呢?
  过了片刻,崔莹实在忍不住,穿上外衣绕过大石。
  笛声渐近,听着似乎接近尾声,她走向连淮的帐篷,衣裙在夜风中微微飘荡。
  “连淮。”
  她唤了他一声,伸手去挑他帐篷的帘子——
  第23章
  走进帐篷的那一刹,崔莹忽然感到胸口一窒,前所未有的凌厉杀意扑面而来。
  崔莹掌心下意识地燃起了重火,却感到那抹危机骤然消失——重火处在柔和的空气中,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也许,刚才是她半夜进来,才让连淮产生了防御。
  崔莹于是将火收起,抬眸去看帐中那人。
  笛声骤停。
  “崔姑娘。”
  连淮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昏黑的夜晚,夜明珠泛出朦胧的光芒,照进他清冷澄澈的眼眸中。
  崔莹觉得他此刻和往日相比不太一样,但具体如何,却又说不上来。也许是夜晚本就会让人变化,那种寂静和寒凉,能映射出一个人平日里看不到的一面。
  “这么晚了,姑娘过来做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温雅礼貌,令人心安。
  “我倒想问,这么晚了,怎么你还在吹笛?”崔莹已有些困倦了,加上心中烦闷,说话的语气就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嗔怪,“你分明知道,以我的修为是没法设结界隔绝引风瑶笛的声音的。”
  连淮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幽深,让她片刻之间竟有些看不懂。
  “姑娘深夜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一件事吗?”
  崔莹总觉得他此刻对她的态度有点微妙。连淮向来是云淡风轻的,很少有如此情绪外显的时刻,目光中的情绪复杂浓郁得让她几乎移不开视线,她像是要被他的眼眸吸进去一样……而这些情绪都是为她而生,为她而来的吗?
  “你该不会以为……”崔莹眼见到他对自己如此反应,又联想到江湖上的种种传言,脑海中荒唐的念头让她又惊又怒,“我是来自荐枕席的吧?”
  她气的一串火烧了过去。
  连淮闻言一怔,手中的玉笛一时间没拿稳,竟滑落下来。
  他眼见着重火烧近,没有反击,更没有防护,在危急关头的反应,也许是他无法控制的——他散开了在掌心聚起的灵力,只是伸手一挡。
  重火烧破了他的衣袖,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你干什么?”崔莹收了火,有些错愕地望着他。无论如何,她也没有想到连淮竟躲不开。
  “有点心事,没反应过来。”连淮道,“姑娘误会了,我绝没有那样想。”
  “什么心事这么严重?”崔莹走到他身边,半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视一瞬后,随即去拾掉落在地上的玉笛——
  然而拿到一半,玉笛却悬空停住了。
  连淮握住了玉笛的另一端。
  “做什么?”他凝视着她,目光温雅清朗却带着说不出的凌厉。
  他分明也没说什么,但她已然习惯了他平时的温柔宠爱,眼下这话听在她耳中便显得有些凶,不由地气恼又有点委屈。
  “你扰人清梦,我没收罪魁祸首还不行吗?”
  夜明珠朦胧的光芒抚过她的脸庞,映着她迷离又清澈的睡眼,显出几分赌气的水泽。
  连淮凝视着她,眼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拢着白日里那件红色外衣,将领口松散地竖起,藏住了半张脸,在夜幕中更显得朦胧、慵懒而娇美。她睡眼惺忪,似乎很无害,就像一个被扰了清梦的十七岁少女那样,天真又怒气冲冲地来指责他。
  这是她极为少见的,展露出寻常人家少女般鲜活神态的时刻。
  他想,他该多么残忍才会对崔莹动手。
  她分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被命运公正对待的人……而他分明连爱护她都来不及。
  “你这不是欺负人吗?”崔莹瞪他一眼,那由于夜半的情绪浮动而与白日不同的自然娇态显得更加动情勾人,却又天真不自知。
  连淮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心跳没由来得加快,不再敢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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