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叔父这是为了你好,不严以待已,日后如何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入不了宫,那还谈何复仇?”
  这些话无疑是枷锁,曾在年幼时的赵穆心上烙下很深的痕迹。
  后来有一次赵长渊带盼惠出行游玩,吩咐了一个家仆每日送饭,关个两日小惩大戒就好。
  谁知那家仆性刁,早就起了歹心,趁主子不在府偷了不少值钱的银两跑了。
  赵穆被关了四日,只有脚边一碗水,半口食都没进,最后饿晕倒在了蒲团边上,没人知道漆黑的长夜他是如何捱过来的。
  但赵穆好像是个生性淡漠之人。
  赵长渊看出来了,就算是这样,赵穆也从不曾有过畏惧,对他依旧是敬重之情。
  现在那份敬重,无声消弭殆尽了。
  所以,他见到了世人口中生杀无情的掌印大人,果真如传言般,杀意缠身时,让人瞧了心生畏惧。
  赵穆没有立刻回话。
  他脚下常青树的影子摇曳不止,悬挂在亭子上的灯盏疏忽应声落地,砸灭了一半的明亮。
  亭中光线昏暗了起来。
  赵穆侧头看了眼,四伏的危机乍现,什么划破了涌动的空气,直逼而来。
  他眼神一凝,身形未动,头朝着左侧偏去,那淬了毒的暗器几乎是贴着他耳侧,“锵”的一声,径直插入了背后的亭柱里。
  赵长渊同心腹饮酒,没随身带利器,但不妨身上带着些防身的暗刃,趁着赵穆分神去看落灯时,快速摸出打了出去。
  喝多了,加上肩臂上刺骨的疼痛灼烧着,准头有失偏颇。
  但只要能擦伤,都会毒发身亡。
  “好你个赵穆。”赵长渊撑柱起身,假面彻底撕裂,他阴狠狠谑笑了句,“枉我费心将一身武功都传授与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想着杀我,怎么,你以为以你的身手,能打得过我吗?”
  自然是打得过。
  儿时跟着赵长渊习武,那时还能说打不过。
  后来赵穆有了自己的府邸,从未有一日疏于练武过,除了受伤,和林秋晴腻歪缠绵的那几日。
  赵长渊用没有受伤的右臂抽出了腰间的软腰带,以它作鞭,二话不说就朝着赵穆扬去。
  赵穆眸光微哂,横剑挡在身前。
  伴随着一声清脆撞击,亭中的石桌凳瞬间被震得四分五裂,尘土灰屑如火花四溅,迷人双眼。
  二人很快移步至亭子在的空地上。
  赵长渊起了杀心,眼浊覆上了猩红,飞身跃近,一鞭又接着一鞭,他想夺下赵穆手中的长剑,奈何赵穆身形敏捷,动若游龙,在每每软腰带想要缠上的同时,手腕都会使上寸劲,将其别开。
  几个回合下来,赵长渊力气被耗去了一半。
  而后赵穆剑势陡然一转,反守为攻,弓步近了他的身,剑柄在手心转出飞花影,最后收势时,剑尖在止住前,挑断了赵长渊的左脚脚筋。
  他起初没反应过来,等低头去瞧时,撕心裂肺的疼痛才猛然袭来。
  赵穆没等他哀嚎出声,想再挑断他另一只脚筋,剑却刺了个空。
  赵长渊受想要活命的本能驱使,侧身躲过,同时身上没有使完的三个暗器,都摸在指间打了出去,逼得赵穆旋身,黑袍衣摆翻飞,落地时向后跌去,堪堪以剑立地才稳住了身子。
  赵长渊见状,转身仓促想要逃跑。
  只见银剑破开强风,朝着赵长渊刺去,有意偏开了些,在他耳旁飞过后,插进了前路的青砖里。
  这一举动威慑住了赵长渊。
  赵穆飞剑时朝前小跑了几步,顺势凌空翻身,落在赵长渊身前。他拔出剑,转过身来,明知故问道:“叔父这是要去哪里?”
  “你,你这是胜之不武!”
  “我本就是要杀叔父的,谈何胜之不武,可笑。”
  赵长渊过于惊恐,便状若疯癫了起来:“你不能杀我!我用心养你数载,你杀了我,你会遭老天的报应的!”
  赵穆十分邪性地阴笑了声,眼里满是不被世俗所缚的清傲不羁,一面说着一面逼近了:“不报杀父之仇,才会遭报应,认贼作父,才会遭报应。叔父倒是提醒我了,得尽快想个法子去应付皇上才是,叔父放心,黄泉路上有您这两位心腹作伴,也不会觉得寂寞。我也会差人照顾盼惠婶婶和弟弟,吃穿用度必不会缺,也算还了叔父的养育之恩。”
  光景颠倒,杀了赵长渊,尽心照顾他的遗子,他在用相同的手段,杀人,还要诛心。
  赵长渊瞪大了双眼,终于想去求饶,却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被一剑刺穿了心脏。
  本就是强弩之末,饮酒未带利刃,防身的暗器又都使完,上肢与下肢还伤得不轻。
  如若不然,换做平日的赵长渊,兴许还能再抵挡上一时半刻。
  赵穆怒气未消,又拔出来,再次捅进剑身,殷红的鲜血不多时就填满了脚下的青石地砖。
  父母惨死的恨意和对敬重亲长的失望交织,几乎将赵穆的理智吞没,他发泄似的狠刺了几下,最后才抽回长剑,撕下干净的衣角来擦拭。
  等仔细擦拭干净了,他没看地上的人一眼,转身就离开了赵府,重新投身进了那漆漆深深的难明长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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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秋晴看见寝殿内的守卫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时,提步想走近一些。
  偌大的重华宫内有园林造景,层叠假山下藏着一大汪清池,风从水上淌过,挟了湿冷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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