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立在桌案前,清傲孤冷的身影忽然一个踉跄,猛然伸手扶在了案角边,半俯下身来,俨然一副不适,要晕过去的样子。
林秋晴的理智即刻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托着赵穆手臂,言语尽是急迫的关切:“大人这是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兼任督查,也要近身同那些亡命之徒打交道,林秋晴关心则乱,全然不记得以赵穆的身手,哪是那些前朝饕餮之徒的余孽能伤害得了。
“无碍,只是今日事务繁忙,还不曾进过食,唯一入腹的还是刚才你煮的那杯茶,”赵穆手放在林秋晴手上轻抚了下,“放心,没有哪里受伤。”
不仅没有受伤,连此时的身子不适,也是他装出来的。
“皇上怎么比我更像甩手掌柜,什么事都要你去做,你就一副身子,哪能禁得住这么折腾!”
换做平时,赵穆该提点着林秋晴不可妄言了。
但此时听见她为了自己抱不平,虽说对新帝而言是欲加之罪,可实在是悦耳。
人本就是贪心的。
赵穆扶着案坐下,复杂目光中糅杂着些许期待和怀念:“有什么好吃的吗?我饿得实在没力气。”
他好久没吃林秋晴做的饭了,宫中事变之后,这丫头就愈发懒惰。
“大人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先前皇上也叫着饿,我去小厨房做了几道近日时兴的辣菜,他不喜食辣,吃了几口就停筷了。”
新帝辣得面红耳赤,后来抱着茶水不肯撒手,说佳肴美味,就是太辣了,还怨她不问自己的喜好。
“我让红梅热下给大人食用,红梅,红梅!”
红梅就在院中候着,听见吩咐就立马去了小厨房。
半盏茶的功夫,赵穆盯着两道泛着红油光泽的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不想吃这些。”
就算不适是装的,他也不想吃林秋晴做给其他男人的东西。
林秋晴悠哉地坐在一旁,此刻正举着小铜镜旁若无人地涂脂抹粉补妆,听赵穆开口,她故作不耐烦地从镜中看了他一眼:“没有别的了,大人将就着吃吧。”
赵穆从小镜中看到林秋晴眯着的眼睛,像是无声在瞪他。
他被逗笑,但没有真的笑出来,而是皱了皱眉,捂着上腹道:“我这里抽疼,定是饿久了,闻到这些实在是吃不下。”
林秋晴本想藏起良心,故作冷漠,打算置之不理到底。
但她到底是个心软之人,只消看见赵穆愁眉不展,弱不胜衣之相,就不忍,就又踟蹰,片刻后,她语声缓和了几分:“那大人想吃什么?”
赵穆闻言舒展出笑意,一改病病殃殃的作态,目光款款地望着她:“想吃你亲手做的炝锅面,已经许久没吃到了。”
第50章就算皇上怪罪,我也不会再松手。
炝锅面, 这有什么难的。
“那辛苦大人稍微等会儿,”林秋晴转身前,垂睫思忖了下,又伸手, “对了, 银子还没有付。”
赵穆状若疑惑:“什么银子?”
林秋晴扯起嘴角, 抬手在桌上轻扣了下,拖长声音:“掌印大人,我这是食膳的门铺, 又不是善堂,来吃东西当然要付银子了。”
像是知道他会回应什么,她先道:“新店不易,概不赊账。”
瓦檐上偶有燕乌, 声声呕哑。
不似眼前人, 置气时也低回婉转, 字字悦耳动听。
但腰缠万贯的赵穆,如今身上是半个子儿也摸不出来的。他行公差之事时,鲜少随身带银两。若真碰上有需要,尽管赊在掌印府的账上,之后还会听见掌柜和货郎殷切道:“仰仗大人照顾生意。”
碰上林秋晴, 他还真有些没辙。
于是顶着那讨债的灼目,佯装在身上仔细摸了一阵, 连窄袖口都翻开,最后才解下腰间沉甸甸的令牌,搁在桌案上。
“出府匆忙, 没带银两在身上。这个给你,还要一碗茶。”
掌印令牌是当今圣上赋予他滔天权力的象征之一, 见令如见赵穆亲临,故而从不离身,可谓是千金难换。如今却轻易就解了下来,还要给人。
林秋晴瞪直了眼睛,鼓起腮帮子来,没去接:“我这里不赊账。”
“不赊,你拿去用。”
有这令牌,换什么换不来。
新帝若知晓此事,定要来回踱步,怒其不争,叹这赵爱卿的榆木脑袋开了窍,可比洪水猛兽可怕得多。
林秋晴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我明日拿去当铺!”
赵穆笑着看她:“正好,你去当些银子来抵,当铺的东家看见是我的令牌,又会差人给我送回来。”
这话听着像在忽悠,林秋晴沉默了下,又冷哼着反唇:“大人好诈,令牌拿出来,哪还等得到东家来看,伙计就先以偷盗之名去报官,把我抓起来了。”
赵穆也不知在这事上为何就执着了起来,指尖摸上那令牌,朝她的方位推近:“抓起来,我就亲自去带你出来。除非我死了,否则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月出中天,碎云如细沙,掺进了广阔无垠的黑幕里去。
林秋晴在小厨房里切肉丝。
伙计不在,如霜就守在一旁生火,她才觉得自家姑娘心情不佳,下一秒就听见菜刀用力砍在砧板上的声音。
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厨房有人在剁骨肉。
谁想只是在切细软的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