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单留下一句,“送予你的,不要便扔了吧。”
  无人知晓,他眼底的黑色浓郁,如浪潮般翻涌上心头。
  无人知晓,他遣人敲打裴行简,让人次日至太傅府致歉。
  周嫣然连声唤了几句,苏扶楹方回过神。撞进男人深邃的瞳孔,扶楹盈盈一笑。
  想起被她放置在匣子里的青玉镂雕佩。
  原来……这么早,他便给她了。
  赵熙宁起身迎上去,美目流转。额前流苏坠子相碰,如溪水淌过草丛般泠泠悦耳。
  赵熙宁笑,语气娴熟,“裴夫子,你可算来了。”言罢,对身边婢女使了眼色,“你行至公主府定是耗费心神了,快快坐下。”
  赵熙宁觉着她暗示的已然很明显了,奈何裴行砚不理会,于长桌末端坐下,不知无意还是有意,同扶楹相对而坐。
  对面的少女冰肌莹彻,明眸善睐。不经意间嫣然一笑,目若秋水。乌黑秀发散落脑后,脸颊被炭火蕴的红晕漂亮。
  扶楹颔首示意,脆声唤道,“行砚表兄。”
  裴行砚抬眸应声,修长手指执起茶盏,静然,眉眼不动。
  少女间的谈话传入耳际。
  周嫣然暗暗戳下扶楹,吃惊问道,“裴夫子便是裴学士,是你的未婚夫君?!”
  不怪嫣然不知。贵女们往日被悉心教导,非宴席不与外男相会,与裴行砚这种皇帝跟前的红人见上一面,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周嫣然不识得裴夫子跟裴学士是同一人是正常的。
  苏扶楹莞尔,轻轻颔首。
  周嫣然恨铁不成钢,“你还笑着呢!喏,别怪姐妹我没提醒过你,惦记裴夫子的人可多了去!瞧瞧,熙宁公主的眼睛都要长在裴夫子身上了。”
  “公主身份尊贵,届时请缨赐婚,可有你哭的。”周嫣然补充。
  苏扶楹小小声反驳,“怎会。”
  先不说她与裴行砚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单照裴行砚性子,他决定的定然不会凭人改变。
  扶楹一早便知,裴行砚虽面上清冷似谪仙,但性子却极为执拗,认定的事、认定的人不会轻易更改。
  所以,苏扶楹并不担心裴行砚悔婚。相反,与上一世跟裴行简定亲后的心情不同,这一世她反倒更有安全感、信任感。莫名肯定,裴行砚这人待婚事绝对忠诚。
  想罢,苏扶楹转移话题,向周嫣然打听,“算算时日,你庶妹也该到了上学堂的年龄,也是如你一般识字读书吗?”
  提起这事,周嫣然叹口气,“怎么可能呢。”她压低嗓音,接着道,“母亲不会同意的。大抵先宁宁学几年女工,再学学侍夫之道,便只需留下府中待嫁了。”
  周嫣然庶妹名唤周嫣宁。虽是姨娘所生,但性子活泼灵动,很得周嫣然欢心。素日里嫣然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总会遣人送与周嫣宁。
  周嫣宁如今已经八岁,还有六年便及笄。虽年纪小着呢,但母亲不乐意送宁宁去学堂识字读书,只道,“庶女不好出门露面,请个婆子上门教习便罢了。”
  周嫣然即便不同意,也无法子。她这些天正因着这事儿发愁的很呢。见扶楹提起,眼睛发亮,问,“你可有何法子?说与我听听。”
  “我原打算自费办女子学堂,教女子读书习字。”扶楹老实交代,面上无奈,“可姐姐也知晓父母长辈思想固化,女子学生不好招收。”
  “前儿我遣人问了,大都不愿意。”
  言到这里,周嫣然便懂了,嗔笑一句,“敢情是在这儿等着我呢!得了,改明我带着宁宁去瞧瞧。至于成不成,还要宁宁点头。”
  周嫣然话语间满是对庶妹的亲昵,可见两人关系之好。
  扶楹粲然一笑,“听姐姐的。妹妹在此先谢过姐姐了。”
  这事儿算是了了。扶楹内心也敞亮起来。纤纤素手执起筷子,夹了边上的莲藕。
  莲藕是由辣椒泡制而成,又酸又辣,嚼了几下便囫囵吞枣咽下,喉咙刺痛。扶楹留心不再动面前这道菜。
  外头雪花飘了正盛。小丫头们从门外进进出出,寒风凛冽,钻入人怀。淡蓝色裙摆扬起弧度,扶楹没忍住瑟缩一下。
  碰巧小丫头经过,为扶楹倒上杯热酒。扶楹拿起,朱唇抵在杯沿,小口小口啜饮,不知不觉竟又添置一杯。
  两杯热酒下肚,胃烧的厉害。扶楹眼角泛红,溢出两滴的泪珠悬在睫毛上,眸子潋滟如水。
  她抬眸,视线与裴行砚漆黑淡漠瞳孔相碰,恍然间,分不清前世今生。
  她只知道太傅府蒙冤,苏家父母遭人残害,裴行简要与她和离。
  她只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裴行简长兄,是裴行砚,是她的半个仇人。
  少女杏眼清澈透亮,一眨不眨地瞪着面前的男人。
  周嫣然被扶楹这一举动弄得无措,头痛一瞬,纤细手指扯着扶楹衣袖,无声提醒。
  奈何扶楹不买账。
  见男人无视她,修长手指依然扶在杯盏处,浓密的眼睫遮盖住冷情淡漠的眸子。
  少女腮帮子鼓起来,瞧着有些不高兴。下一秒,她起身,伸出莹白手臂,把杯盏从裴行砚手中抢了过来。
  杯中酒香浓郁,少女贪杯有点想喝,意识还有些清醒。
  不对,杯盏仇人的杯盏,酒水是仇人的酒水。所以,这杯酒是她的仇人。
  苏扶楹蹙眉,暗骂一句,“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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